可是爆炸聲震得人們一時失聰,誰也沒聽見。
當死亡很遙遠的時候,它是個有點神秘的哲學話題,甚至挺酷。偏執的青少年尤其會被其乾脆利落的毀滅性吸引,所以茉莉總是在判死刑。其實除了年幼時在牆壁小洞裡瞥見的愛麗,她沒有見過很多死亡,她也從來沒有真正殺過什麼。很輕易地,她把殺意和憤怒混為一談了。
有時守在臨終者身邊,會讓人對自己的「存在」產生巨大的疑慮。告別軀殼的死者會無情戳破生者誕妄的自尊與膨脹的想像,讓人突然虛弱,突然意識到自己是什麼東西——當然,僅限於和平的死亡,而不是血肉橫飛的場面。
烏鴉沒打算跟火箭彈比嗓門,他推開擋路的人,大步走到茉莉跟前,一把按住茉莉的腦袋,彎下腰跟她對視。
茉莉慢半拍地回過神來,有些發木的目光挪到他身上,好一會兒才模模糊糊聽見了他的聲音:「……茉莉,茉莉,聽得見嗎?」
「聽得見……」
這一出聲,她出竅的靈魂倏地歸位,茉莉狠狠打了個寒戰。
「地下會遭遇鼠頭人,你得跟我去開路,」烏鴉的聲音那麼近,又那麼遠,他不由分說地把她又往屍體堆里飄的視線扭過來,帶了幾分嚴厲,「在死更多人之前,走。」
說完他直起腰,舉起口琴在呆若木雞的迅猛龍脖子上抽了一下:「警果先生,你的職責是什麼?」
迅猛龍一雙視網膜都被炮火浸透了,舌頭循著肌肉記憶脫口說:「聽從命令,保護民眾……」
「命令是墊後,你要趕著還活著的人跟上,沿途釋放信息素把靠近的鼠頭人驅散,小心身後的秘族偷襲。」
命令好像迅猛龍的救命稻草:「是……是!」
烏鴉又遠遠看了草莓一眼,一指她包里的小餅乾。
原本已經無力思考的草莓突然想起來,她還有一包「靈丹妙藥」,忙往自己和五月嘴裡各塞一塊,倆孩子分享了一個洗腦包,互相支撐著活了過來。
烏鴉已經先一步跳進了洞口。
茉莉跟上,同時後知後覺地想:「他左眼珠里是不是有個會轉的東西?」
地下城的地下管道,聽著像個套娃的冷笑話。
管道里更逼仄、更恐怖,成年人幾乎都抬不起頭來,一點細小的聲音都會被無限放大,臭氣熏天。昏暗的光線把踉蹌的人影照得東倒西歪,也不知影子裡有幾個是人、幾個是鬼。
一隻巨大的蟑螂囂張地從茉莉腿上爬過去,她強忍著才沒跳起來,一時間感覺膝蓋以下都麻了。
「正常人走一段路要嚇瘋了吧。」茉莉心想,看了身後跟著的人們一眼,慶幸這些人都不正常:這些圈養的人們有種特異功能,不管多大的衝擊、多恐怖的環境,哪怕是剛和死亡貼面,只要牧歌還在響,他們隊伍就能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