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說不清哪疼,反正喘氣都像吞刀。耳鳴隔絕了外界的聲音,正好創造了一個他能聽見自己五臟六腑碎掉的環境。
「這並非新生,」恍惚中,有熟悉的聲音響起,語調卻是機械的、仿佛人工合成,「再警告一遍,這並非新生。」
「你的存在將有不低於50%的概率遭到徹底抹殺,而在成功的情況下,你將面臨失去一切的風險,包括但不限於身份、財產、社會關係、記憶、健康……」
身份和財產就算了,烏鴉蜷在黑暗裡想,憑他對自己的了解,他的「財產」估計也就是一點沒還完的分期付款帳單,很適合放生。
社會關係麼,本來就是煙雲,走著走著就孤身一人了,跟生老病死一樣無法避免。
記憶問題也不大,畢竟人的靈魂就是一團記憶而已,既然他意識還在,沒被「抹殺」,說明那些東西也就是短暫封印,總有一天能撿回來。
麻煩的是「健康」,烏鴉強忍住想掙動、想去捏受傷腳踝轉移疼痛的本能,把呼吸都壓到最低,想起夢見的阿斯加德號,不禁一陣惆悵:他年輕時候也是個吃嘛嘛香、能拎著一打孩子、一口氣從船頭流竄到船尾的少年猩猩啊……
耳邊的幻聽行將消散:「……還有你曾在亡靈之海獲得的一切。」
不知為什麼,烏鴉心裡無端漏跳了一拍,好像失去了很多重要的東西。
「真奇怪。」他想。
從死人身上得到的東西不都是身外之物嗎?他收到的還大多是破爛,瞎「咯噔」什麼?
這時,輕輕的門響少許拉回了烏鴉的意識,他先是本能想把蜷成一團的自己掰開,支棱到一半判斷出來人是誰,於是猶豫了一下,決定不再難為自己,又打了個卷萎回去了。
加百列面前,有些社交偽裝可以省略,沒效果,所以也沒必要。
烏鴉這會兒看不太清東西,只依稀感覺到一大團晃眼的白光湊過來了,好像在很近的地方觀察他。
然後「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他的手被對方輕輕碰了一下,塞了個瓶子。
好像是洛給的藥,有些消炎補血之類的東西,一聽就是治不了病也要不了命的東西。他這會兒最需要的其實是一條膏藥,不過那東西得用在刀刃上,他還能再忍忍。
烏鴉沒力氣動,沖「白光」抬了抬手指,點了兩下,意思是:多謝,一會兒再說。
加百列沒明白這個肢體語言,在旁邊觀察了片刻,他把藥瓶打開,又重新塞進烏鴉手裡。
烏鴉:「……」
要不是牙關咬得太緊掰不開,他有點想笑:救命……這深溝一樣的文化差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