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喚的是長安,不是周彥。
天子也學會動之以情了,周彥笑了:「陛下明明知道,我走不掉的。」
蕭瑾瑜久病纏身的面容,閃過倦色:「可是朕可以保證,秦儉走得掉。」
一句話,塵埃落定。
哄騙秦儉離京那日,她果真是起了疑惑的。
周彥將蕭瑾瑜的密令拿給她,哄她上了馬車。
臨別時,她突然一把握住他的手,眼眸平靜:「我等你,你說過的,一定會回來找我。」
周彥心裡突然泛起疼痛,湊上前,吻了她的鬢間。
「好,夫人放心。」
秦儉帶著周時走了。
一個月後,京中大雪,紛紛而落。
天子殿上,年輕的君主一身龍袍,眉眼深沉。
「罪己詔」早已昭告天下。
如今頒布的,一條一條,是宦官周彥的七宗罪。
他這一生,手染鮮血無數,只要皇帝願意,多得是罪名。
殿外大雪紛飛,銀裝素裹。
行刑的侍衛們白著臉,在一旁等待。
臨死之前,周彥見了衛離。
將身上的外衣脫下,交給了她。
「不要告訴儉儉,她會哭。」
點天燈,死無全屍。
周彥仰頭看天,雪落在他眼睛上,冰冰涼涼。
他笑了,目光遙遙,憶起秦儉溫良的眉眼,眸光也變得溫柔了。
儉儉,不虧的。
願你知曉,我這一生,原是桎梏於泥潭,污穢不堪,因你才得見青天,洗盡一身塵埃。
不虧,且無怨無悔。
但若有來生……
若有來生,願你我僅是舊時堂前燕,求一個最終圓滿。
第16章 番外 2 堂前燕
太光二十七年。
武定府同知老爺家發生了件大事。
年僅十四的小公子,於清晨留了封家書,不見了蹤跡。
信上只道——昔有楚子熊繹九十辟在荊山,今小兒周彥,自薦太晟府,篳路藍縷,以啟山林,望家中勿念。
總結一句話,黃口小兒不知天高地厚,去投奔了邊城越州太晟府的梁國公。
梁國公作為前朝封爵大臣,在大寧稱得上是一代純臣。
可惜當今太光帝,寵信宦官,閹黨獨大,對朝野之臣諸多打擊。
發展到最後,皇帝荒政,東廠司禮監八大太監,權勢滔天,竟能把控朝政。
梁國公等多位老臣,已無力挽狂瀾之力。
內閣的陳大人一腔熱血,不顧阻攔地多次上表辱罵閹黨,最終遭了報復,落了個斬首示眾。
梁國公失望之下,為求自保,在幕僚的建議下,自請前往邊城越州,鎮守太晟府。
北方邊城,是個落魄之地,常有遊牧蠻子騷擾,搶殺掠奪。
最嚴重的一次,太晟府前太守被刺殺,導致朝廷出兵北伐。
當時領兵的便是梁國公。
如今他又自願請求駐守北關,太光帝挽留了幾句,然後敲鑼打鼓地給送走了。
如此連閹黨宦官都鬆了口氣,又少了一個整天叭叭叭的老匹夫,他們樂得在京城逍遙自在。
周父讀了周彥的信,簡直被氣笑了。
周母哭啼,連忙派了家中隨從去追人。
周父無奈嘆息,十四歲的少年,已經如此張狂不從管教了嗎。
大人們焦頭爛額時,十歲的秦儉老實的站在一旁,心不在焉,目光呆滯。
她不敢說,前晚阿彥哥哥離開時,站在她窗戶外面看了她一夜。
當時可把她嚇壞了。
阿彥哥哥前些日子就怪怪的,看她的眼神深沉、隱忍、眷戀,簡直跟從前判若兩人。
白日裡見了,她照常躲著他繞路走,竟被他一把拽住。
本以為又要被罵幾句,結果一向不耐煩的少年,靜靜地看著她,柔聲道:「儉儉,送我一個絡子吧。」
秦儉呆愣愣地看著他,臉又白又紅。
從前也是送過的呀,被他打落在地,說了句什麼鬼東西。
周彥是怎麼了?何時變得如此奇怪。
他的目光熾熱,眼底笑意盈盈,如三月春水。
小女孩如何招架得住,趕忙點頭,結結巴巴,乖巧得表示現在就去打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