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誒,這尊韋陀還在這兒。芝荷你看,這裡的韋陀菩薩的金剛杵是平端在手臂上的,那意思就是雲遊到這裡的外來僧人可以免費食宿一天。如果金剛杵朝天就是三天,如果朝地就是不招待食宿。這還是我們當年來這裡的時候,廟裡的師傅告訴我們的。」
「走吧,去亭子那邊坐坐,人老了,隨便走兩步就腿酸。「杭柳梅坐下,邊捶著腿邊問:「咱們都進來這麼一會兒了,怎麼也沒見到其他人?沒走錯地方吧?」
「來都來了,先好好逛逛。肯定沒走錯地方。」蒲芝荷說得斬釘截鐵不容置疑。
杭柳梅其實想說不然回家休息吧,但還是雙手撐著腿又站起來,跟隨蒲芝荷穿過台基之上的大雄寶殿,走進後面的大悲殿。
一走到這裡,杭柳梅認出這就是當年她們創作壁畫的原址,香爐里青色煙霧的遮掩使得殿內更加昏暗模糊,只能看到金黃色的綢布微微晃動,她好像一下子回到了三十年前在這裡工作的日子,站在門口遲遲沒有邁步進去。
「沒想到這裡被保存了下來,不知道裡面還一樣嗎?」杭柳梅也不知道在問誰。
蒲芝荷在旁邊小聲攛掇:「難得回來一趟,進去看看吧。」
佛像是新的,四周的壁畫是舊的。九位飛天形容各異,手持琵琶、長笛、箜篌、鼓、笙和蓮花,身型飄逸,位於壁畫最上方。
目光下移,祥雲團布,佛陀結跏趺坐,觀音、大勢立於左右,或手提淨瓶或手作法印,皆佩戴項圈、臂釧、手環,金玉寶瓚不可勝數。
雲、花、葉環繞,分別是青白、土紅和石綠,紅濃綠意,再加上瀝粉堆金的處理,整個畫面莊嚴肅穆。
「杭老師,熟悉嗎?」蒲芝荷從帆布袋裡拿出摺疊椅撐開坐下,再拿出畫板打開描起了線稿。
自己畫的怎麼會不熟悉。杭柳梅這才明白她玩的什麼把戲,繞著壁畫邊走邊看,百感交集。
說來也奇怪,三十年了,畫完之後居然甚少再來回顧。這些年過去,這裡保存得不算好,但也不算差,轉了一圈回到原點,蒲芝荷邀請她一併坐下。
「工作的時候絕不偷懶,放假的時候絕不工作。這是我從十九歲上班起給自己立下的規矩。」杭柳梅接過摺疊椅,端在手裡皺起了眉頭,「我雖然退休了,但原則還沒退休。你畫吧,我可不畫,我要去門邊兒曬太陽。」
說完她就靠在殿外的欄杆邊坐下,頭靠著石欄,伸直腿,在地上留下一道輪廓分明的影子。這個角度正好能看見殿內彎腰駝背,不停抬頭低頭的蒲芝荷。她已經被靜謐的陰暗吞沒,像縈繞在佛像邊一縷不願消散的白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