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畫廊的法務是你順人情接的代理,恰巧我這座小廟也不用興師動眾地用你這尊大佛的……」
「陳律師。」她補充稱呼。
陳紀淮眸光郁沉,嗓音帶了絲啞,似乎沾染雨夜潮濕,「不是順人情。」
宋穗歲沒聽清,「什麼?」
綠燈的光被折射出重影,邁巴赫往前開了一段,拐進僻靜的岔路。
陳紀淮停好車,打了雙閃。
他側過臉,看著宋穗歲解釋,「我說,不是順人情。」
「知道是你,特意接的。」
窗外的世界被雨意模糊了輪廓,細雨墜落的節奏溫吞而凌亂。
宋穗歲心跳亦然。
如尖針在心臟勾縫出粗拙針腳,一線一針間連呼吸都被連累地泛出密密麻麻的疼。
高考結束,陳紀淮來到京都後才知道宋穗歲已經出國。
而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他再也探聽不到一丁點關於她的消息。
陳紀淮感到惶恐不安,綴著他靈魂的那根牽絲線隨時間流逝變得松垮,他有種似乎徹底失去的痛感。
後來,一次和任陸然偶然碰面的機會,陳紀淮無意間聽到了句關於宋穗歲的現狀。簡短几個字,如獲珍寶。
他發覺原來還有這條路可以走。
於是,向來清冷的律政新貴,一夜間多了個習慣,好湊局。
但他什麼行業都沾點,讓人摸不到頭腦。
只有陳紀淮自己知道,他去的那些局無非一個共通點——裡面的人或多或少都和宋穗歲有些關聯。
寇雲姝就是其中之一。
雖然,她只是在高中時幫忙給宋穗歲處理過一次案件而已。
陳紀淮記不清他參加了多少次寇雲姝的組局,終於某次從她接到的一個電話里,探知到了宋穗歲的消息。
聽到宋穗歲需要一個精通知產和藝術品流轉的代理律師後,陳紀淮果斷出手。
他喝盡杯子裡的酒,對寇雲姝說,「這案子給我吧,我來。」
「你?你不是專做刑案的嗎?」寇雲姝擰眉,旋即想到什麼,「我想起來了,你是不是在律所專門養了一批知產團隊?」
陳紀淮這個人,在京都律政圈絕對算得上異端。
橫空出世,藉助沈家二公子的出資,硬生生在刑案上分得一片天下。但就在局面大好時,他又力排眾議,主動開拓新業務,組建了支專業的知產團隊,專攻娛樂法和藝術品領域。
寇雲姝打趣,「這可是我一好妹妹,沒多少代理費給你的。」
陳紀淮忘了他是怎麼回答的。
可如果對象是宋穗歲的話,他又怎麼會收費。
……
「停車。」
宋穗歲極冷淡地垂著眼,沒有絲毫情緒地說。
「陳律師,我想你能明白吧。」宋穗歲繃著背脊坐直,「我之所以上你的車,是因為不想和班長鬧得難堪,並不意味我答應了你什麼。」
「後面的路不麻煩陳律師送了,我自己回去。」
宋穗歲仿佛仙人掌伸開了渾身的刺,她顧不上體面,顧不上客套的禮儀,她只知道,要是不發泄一通,自己就會被悶死。
「穗歲……」
陳紀淮伸手想要扯她的手腕,指尖虛虛碰上,又飛快移開,「我沒有逼你做決定的意思。但是現在外面下雨,讓我送你回去吧。」
他面對他的明月,不知所措。
「陳紀淮。」
自重逢她第一次叫出他的名字。
「到此為止了,謝謝你。」宋穗歲帶著怒氣下車,車門被關上的「砰」聲像是最後的通告。
她攔了輛出租,和司機師傅報了地址。
邁巴赫始終不遠不近地跟在後頭,司機師傅一樂,他瞅了眼宋穗歲鬱結的臉色,「和男朋友吵架了?喏,一直跟著呢。」
「隨他跟。」
宋穗歲看了眼側視鏡,收回視線。
回到酒店,宋穗歲踢掉尖頭長靴,把自己扔進浴缸的熱浴里。
滿腦子都是陳紀淮那句「為了你。」
霧氣蒸騰,烘得眼睛發燙,淚水順著落下。
宋穗歲理不清自己麻亂如團的心思,她像吃到了一顆怪味糖,在這顆糖里品出了心慌意亂和一絲驚喜,又品出了說不出口的憤怒和委屈。
陳紀淮就是這麼一個人,永遠妥帖,永遠置身於前。
宋穗歲從不質疑他的喜歡和真心,陳紀淮如此冷木頭的性格,能親口說出那樣的話,已然不易。
只是,他從不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