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喲!」是個嗓子又尖又細的女的。
這女的看上去不過三十歲,頭髮燙著大卷,嘴上摸得鮮紅,還踩著一雙細腳伶仃的高跟鞋,她抬眼一瞧關堯那副生人勿進的模樣,就先嚇得往後一退:「啥人啊這是,哪來的通緝犯?」
「說誰通緝犯呢?」關堯從內兜里掏出了警察證,往這女人面前一擺,「林場所執法辦案隊隊長,你是來幹啥的?」
這女的一聽是警察,臉色立即好了起來,她笑呵呵道:「我來找人。」
「你找誰?咋能隨隨便便進到後院來?今兒門口站崗的是誰,連登記都……」
「登記了登記了,」這女的蹭到關堯面前,細聲細氣道,「我來找郁春明,郁警官,你認得他嗎?」
關堯神色一僵:「你找郁春明幹啥?」
這女的眨巴了幾下眼睛:「我是前天去迎賓館捉姦起了爭執的那個,當時是郁警官接的警,今天我特地來謝謝他。」
「謝他?」關堯看了一眼孟長青,「啥迎賓館捉姦?」
孟長青急忙回答:「前天晚上,郁警官值班的時候,接了個鬧事的警,報警的是賓館前台,說有兩個女的在大堂里廝打一位渾身赤裸的男士。」
「哎呀就是我啦!」那位燙著大波浪捲髮的女人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郁警官幫了我大忙,我想來給他送點水果啥的,他今天上沒上班啊?」
關堯眉頭緊鎖:「郁春明怎麼幫了你大忙?」
「郁警官就是……」這位女士一下子卡了殼,自己也說不出到底如何幫了她大忙。
畢竟,新來林場派出所不過一個多月的郁春明也只是例行接警,按常規辦事,他一不能暴打姦夫一頓,二不能偏袒打人的兩位,如何幫的忙?
怕不是用臉幫的忙。
關堯冷冷說道:「趕緊回去,不要在這裡影響我們辦公。」
「可是,郁警官他到底……」
「嘭」的一聲,關堯已經合上了門口那常年大開的外層門。
孟長青覥著笑臉解釋道:「我們郁警官這周上夜班,你可能得……半夜過來才行。」
說完,他忙不迭地追上了自己師父。
可誰知還沒進到辦公室,孟長青就見關堯僵立在走廊上,仿佛見了鬼。
「師父,你……」孟長青走上前,跟著一愣,「誒,郁警官,你咋還在這兒呢?」
郁春明,一個被關堯同事李小田形容為「大姑娘似的」的男人,其實長得凌厲又清俊,個子和關堯不相上下,除了皮膚格外白和睫毛格外長之外,渾身上下沒有半分女氣。
但不知為何,關堯總覺得這人看著有些不順眼。
在把他從上到下掃視了一個遍後,關警官客氣地甩出了三個字:「加班呢?」
郁春明正在往身上套一件黑色皮夾克,他一點頭,回答:「嗯。」
嗯什麼嗯?關堯眼一眯,視線落在了他左側後脖頸下的一道青紫上。
在這道青紫下,橫斜著一條從左耳耳根一直蔓延至脊骨上的傷疤,傷疤寬大,猙獰粗糲,至今仍有些泛紅,看上去,好似一碰就會滴血。
從郁春明來到這裡的第一天,關堯就注意到了這條疤。
「是服裝城的警一直拖到了現在嗎?」今早遲到的孟長青著實不好意思,他乾笑了幾聲,說道,「郁警官,我回頭請你吃飯。」
郁春明看上去明顯精神不佳,也懶得回應孟長青的話,他把腰帶掛在了柜子里,沖關堯示意了一下:「我走了。」
關堯一言不發,目光卻始終追隨在這人的身上挪不開。
他記得,郁春明才來林場派出所的第一周,自己便和他大吵了一架。起因是件小事,現在再提起,關堯自己都有些記不清了,但在當時,兩人卻鬧得差點把派出所的房頂掀翻。
因為郁春明此人看似冷漠孤高,實際上脾氣暴躁。他沒幹過基層的活兒,似乎也不怎麼跟鄰里街坊打交道,隨口說出去的一句話就能把人嗆死。而關堯呢,從部隊退伍後就一直待在林場派出所,他從基層做起,一路走到今天,心底里最瞧不慣的,就是郁春明這副目空一切的嘴臉。
「這倆人一看就不對付。」所長張暉曾背地裡默默說過。
於是,直到人走遠了,孟長青才敢鬼鬼祟祟地上前,他伸手在關堯眼前一晃:「師父,你看啥呢?」
關堯一個激靈清醒過來,脫口而出:「他脖子上的傷咋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