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郁春明一手揣在兜里,一手抱著那隻「老虎」,慢條斯理地往前走,「我是她債主。」
「債主?」關堯大惑不解。
郁春明卻悠悠接道:「她也是我債主。」
從小把姐姐當老佛爺供的關堯自然無法理解他們郁家這互為債主的神奇親屬關係,思考了半天,他還是決定問點自己能聽懂的:「剛剛那個筆記本,就是她欠你的東西?」
郁春明似是嘆了口氣,他輕聲回答:「不重要了。」
不重要了,不管筆記本里有什麼,如今又代表了什麼,都不重要了。
郁春明難得覺得如釋重負,他一路跟著關堯,絲毫沒有對這人再一次把自己領回他家發表任何異議,並在擰不開蓋子時,順理成章地把藥瓶交到了關堯的手裡。
「咋還是燒啊?」等量完體溫,關堯愁眉不展道。
郁春明正坐在餐桌邊一片一片地數藥,他不甚在意道:「吃點布洛芬就好了。」
關堯有些無奈地看了一眼他蒼白的臉色:「沒到38.5℃,不能吃布洛芬。你這兩天一直在38℃左右徘徊,是低燒。」
郁春明仿佛沒有生活常識,他抬起頭想了想,疑惑道:「不能吃嗎?」
顯然,他以前就吃過。
關堯甩了甩溫度計,認命地科普常識道:「沒有燒到38.5℃,不能吃退燒藥,空腹的時候,也不能吃止疼藥……不是,你難道過去都是這麼幹的嗎?你不清楚副作用嗎?」
郁春明認真地往嘴裡放藥片:「我清楚,但管用。」
但管用,說明沒人管他。
關堯嘆了口氣,問道:「胃還疼嗎?」
「剛剛有點,現在不疼了。」郁春明誠實地回答。
關堯琢磨了一下:「要不,我去給你買瓶黃桃罐頭?」
「不要,不愛吃那玩意兒。」郁春明隨口答道。
「不愛吃?哪有東北小孩不愛吃黃桃罐頭的?你是不是……」這話說了一半,關堯忽然卡住了,他神色詭異地看向郁春明,臉上表情一時古怪不定。
郁春明也猛地意識到了什麼,他清了清嗓子,把水杯往前一推:「涼了。」
「涼,哦,涼了,涼了我再燒。」關堯無聲地,吁了一口氣。
自從幾年前,奶奶過世,關寧又去外地上學後,這間房子就再也沒什麼人氣兒了。關堯早出晚歸,平日裡沾家的時間少,除了難得能有的休息日,這裡始終冷冷清清的。
而郁春明,也早已看出了這孤家寡人的樣子,因此趁著兩人少有的和平相處機會,他故意開口問道:「關警官以前也是這麼熱情好客,所里哪位同事生病了受傷了,都往自己家裡領嗎?」
關堯正在那邊思索著如何開口問一問郁春明住在哪裡、身邊有沒有什麼人,突然聽他這夾槍帶棒的一句,不禁回嗆道:「那可不,我這麼關愛下屬的領導,不常見吧?」
郁春明一抬眉:「是不常見,不過,關警官這麼古道熱腸的人,咋這把年紀也沒娶到媳婦呢?」
關堯一噎,沒話講了。
畢竟,郁春明陳述的是事實,他已經「這把年紀」,還沒娶到媳婦實在罕見。
在林場派出所,人人都清楚,執法辦案隊隊長關堯的終身大事是所里「內部要務」中的第一大事。上至教導員和舒文,下至戶籍口的幾個小姑娘,沒人不操心關堯什麼時候找對象、什麼時候娶媳婦。組織上也搞了好幾次單位聯誼,可關堯這人,就是不見動靜。
早些年,奶奶還在時,沒少念叨過他,等奶奶不在了,連個常在身邊念叨他的人都不見了,從此,林場派出所執法辦案隊的關隊長,徹底成了一個「孤魂野鬼」。
其實,關堯不是沒相過親,可次次都有始無終,最後不了了之,要說這人看起來也算風風火火,但戀愛談起來,又寡淡得索然無味。
「我不稀得結婚,」他高風亮節道,「我就愛為國家做貢獻。」
「是嗎?」郁春明笑了。
關堯向後一撤:「你笑啥?」
——每次這人一笑,他就心裡發毛。
郁春明揶揄道:「我笑關警官不講實話。」
「我哪裡不講實話了?」關堯提聲說,「我對結婚不感興趣,對談戀愛也不感興趣,不行嗎?」
郁春明支著下巴,用他那雙因低燒和長時間熬夜而變得濕潤泛紅的眼睛打量關堯:「沒有男人不想娶媳婦,除非……關警官不喜歡女人。」
關堯臉一沉,上去揪著郁春明的脖頸就道:「你胡扯八扯啥呢?」
郁春明被他按得往下一趴,人卻不惱,反而繼續說:「難道是我猜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