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在安頓好屋裡的人後,孟長青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輕聲細氣地問向正在聚精會神看化驗單的關堯,「剛你跟人家醫生說,郁警官身體裡有沒取出來的爆炸碎片是啥意思啊?」
關堯摸了摸鼻子,欲言又止。
孟長青止不住好奇:「郁警官從前,受過很嚴重的傷嗎?」
關堯含糊地應道:「是,他受過傷。」
「因為啥啊?」孟長青追問。
「因為啥跟你有關嗎?當包打聽呢?」關堯不耐煩地擺了擺手,「回家去吧,明天給你放半天假。」
孟長青立刻被放假吸引去了注意力,不再探究郁春明的秘密了。臨走前,他好心說道:「師父,我明早再來。」
看著這小孩走了,關堯方才長出一口氣。他往後一靠,仰著臉望著頭頂的白熾燈有些發怔。
郁春明是因為什麼受的傷?
汪夢那日曾一五一十地告訴過他。
「是爆炸。」就站在這條走廊上,那個看起來嚴肅又冷厲的女教授說道,「去年六月份,在松蘭,他因為一場爆炸受了重傷,當時一枚爆速飛行的碎片擦過後頸,傷到了左耳耳蝸,他差一點就失去了一側聽力。而且,直到現在,依舊有幾枚爆炸碎片留在身體裡沒有取出。這些傷對神經的影響很大,他其實已經不適合再留在警隊了。」
當時的話迴響在關堯的腦海里,他不自覺地想起了之前大放厥詞的李小田,那人說:「郁春明在查案過程中,明知現場有爆炸的風險,卻非但不領人離開,還執意要留在那裡取證,最後直接導致人員犧牲。」
明知現場有爆炸的風險……
非但不領人離開,還執意要留在那裡取證……
最後直接導致人員犧牲。
這些話像一把錘子,咚咚地敲在關堯的心弦上。
他沒有去問汪夢李小田所說的話到底是真還是假,因為他莫名相信,郁春明一定會在某一日親口將真相告訴自己。
咣當!屋內一聲輕響打斷了關堯的思緒,他一驚,急忙起身推門進病房。
郁春明不知何時醒了過來,他正掙扎著想要坐起身,但又因高燒燒得虛軟,以致整個人伏在床邊,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關堯不得不張開雙臂把人弄到床上,幸好如今都扎留置針,他再怎麼撲騰也不會跑血。
但誰知郁春明不樂意起來,他試圖推開關堯:「你別動我。」
關堯無奈:「我不動你,然後讓你坐在地上嗎?」
郁春明的目光仍是散的,但因溫度降下了一些,所以意識回籠不少,他嘆氣道:「我要上廁所。」
關堯大大方方地彎下腰,就要去抓郁春明的肩膀和腿窩,準備像之前一樣把人打橫抱起來:「沒事,我幫你。」
結果清醒中的郁春明一躲,警惕地看著他:「你幫我幹啥?」
關堯面色如常:「我幫你上廁所啊。」
郁春明揮開了他的手:「我不用你幫忙。」
「你不用我幫忙,你自己去。」關堯氣結,「我說郁警官啊,你要不要看看自己啥模樣,你自己去,萬一再摔茅坑裡起不來了,那咋辦?」
郁春明仍舊僵持著不肯讓他碰。
關堯被磨得沒了脾氣,只得好聲勸道:「咱倆都是大老爺們,你怕啥呢?咱還天天擱警隊的大澡堂子裡洗澡呢,下回我給你搓搓背,你就不害臊了。」
「我不害臊,」郁春明一動不動地盯著關堯那張因連續兩日沒睡好而有些憔悴的臉,他一句一頓道,「我喜歡男人,你知道嗎?」
關堯一滯,以為自己聽錯了:「啥?」
「我喜歡男人,你知道嗎?」郁春明重複了一遍。
關堯一臉空白。
畢竟,郁春明的語氣過於稀鬆平常,他就好像是在說「我不吃芹菜」一樣,給關堯講了一件小小不言的瑣事。
只不過,這回他說的是:「我喜歡男人。」
於是,在將此話顛三倒四地想了五遍,終於弄明白到底是什麼意思後,關堯像是拿了塊滾燙的山芋般,縮回了雙手。
他直愣愣地站著,有些無措,又有些茫然恍惚。
而郁春明則趁著這個時候扶著床頭櫃,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他捂了捂仍在隱隱作痛的胃,然後沖關堯擺了擺手:「讓讓,別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