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還放著一盤專門留給江敏的干腸包子,奶奶帶回家的苞米依舊堆在廚房,叔叔的比武獎章剛被裱上牆。
那是三十三年前的9月24日,大火燒了一宿。
或許李英早該死了,他本應給無數犧牲在大火中的工人、警察、消防償命,可他作為罪魁禍首,卻又平白多活了三十三年,這三十三年,是多少人的一生,又是多少人得不到的未來?
關堯的腦海里充斥著這些不合時宜的想法,他承認,人都是自私的,但自私又如何?殺人償命,天經地義,不管殺人的理由有多正義。
關堯是警察,他不想聽殺人犯自訴的悲慘與痛苦。
只是可惜,一條或許會很有用的線索斷了,一個沒經審判的罪犯自裁了。
這日中午,雪停,天氣漸漸轉晴。
下午,太陽隱隱露頭,但到了晚間,陰雲再次遮蔽住紮木兒的夜空,將僅剩的幾點星斗擋在了身後。
郁春明剛剛給關堯撥去了一個電話,那頭「嘟嘟」幾聲傳來,竟然沒人接聽。
這也常見,畢竟專案組事多,今天王臻又在,誰知道會給他安排什麼任務,發配到什麼地方?
可郁春明卻在沒由來地擔心,他坐在桌前,看著三十三年前李勝男留下的遺書,心裡一陣發慌。
遺書上寫滿了張南的惡行,以及錢國偉和苗小雲等人的迫害,其中言語,字字泣血。但有一點很奇怪,那就是張南已經死了,遺書上描述的內容也並不足以給錢國偉定罪,哪怕公之於眾,最多能帶來的也只有譴責而已。
既然如此,錢國偉為什麼要冒著風險,讓林智民假扮成他,來索要這封遺書呢?
難不成,錢國偉受了誰的矇騙,認為李勝男的遺書上寫有他違法犯罪的證據?
除此之外,江敏能夠提供的信息並不全面,比如,她肯定不清楚在自己被沉入河中後的那個晚上,錢國偉三人又做了什麼,她也想不通,為什麼第二天自己走遍整個木業二廠,都沒有找到這三人的身影。
按照艾華的說法,他們仨可是在看到江敏「死而復生」後,才順勢逃走的。既然如此,他們見過江敏,江敏為什麼沒有見過他們?又或者說,是誰在撒謊?
而且,江敏聲稱,9月24日,她不僅沒有見到錢國偉三人,也沒有見到張南。
張南去哪兒了?他作為木業二廠的時任廠長,不在廠子裡待著,會去什麼地方呢?
還是說,頭天拎著榔頭找他的李英,在大火燒起前的那個晚上,曾痛下黑手?
這個猜想令郁春明一下子坐直了身體,他迅速翻出了之前詢問艾華母親等二廠老職工的筆記,果真,其中就有記錄,24日當天,張南不在廠里。
郁春明看過大火後的事故認定報告,張南不同於錢國偉、徐文、艾華三人,張南當時是直接被報死亡的,也就是說,二廠火災現場發現了張南的屍體。
這個屍體是在哪裡發現的?屍體完整程度如何?表面除了燒傷之外,是否有與人搏鬥的痕跡?
時間已經過去了太久,三十三年前的事故認定報告實在粗略,這些能引人深思的細節一概沒有。
郁春明呼了口氣,他收好那張遺書,穿上衣服,決定自己去林場派出所找一找,是否還有與張南相關的檔案記載。
傍晚路黑,林場派出所離得不遠,郁春明踩著白天剛下的新雪,推開了一樓辦公大廳的門。
方旺他徒弟劉勝正坐在門口打瞌睡,這小年輕剛要闔上眼,忽然餘光瞥見了郁春明,當即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
他叫道:「郁警官,你咋來了?」
郁春明一見他就說:「去樓上檔案室,幫我調一下9·24大火的資料。」
「哎,是。」劉勝起身應道。
郁春明沒往裡面走,他掃了一眼黑著燈的一樓走廊,又看了看似乎沒什麼人在崗的二樓辦公室。
不多時,劉勝下來了:「郁警官,你咋不在家好好歇著,又跑來找這玩意兒了呢?」
郁春明奇怪:「所里咋沒啥人?」
「啊這……」劉勝一時語塞,「他們,他們有好多,都被專案組調去了,這會兒估計在分局呢。」
「專案組?」郁春明心下一緊,「專案組出啥事兒了嗎?」
「這個……我也不是很清楚,」劉勝回答,「好像是死了個嫌疑人。」
郁春明正在單手翻看劉勝拿來的資料,他聽到這話,頓時一驚:「嫌疑人?哪個嫌疑人?」
劉勝抓了抓後腦勺:「晚飯那會兒,我聽舒副所說,死的就是那個之前來咱們所里報盜竊案的老頭兒,叫啥,李英……」
「李英死了?」郁春明登時變了表情,他放下資料,翻出手機,又給關堯撥去了一個電話,不出意外,還是沒人接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