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春明順著門鏡往外看,看到了她閃爍的手機屏。
「喂,是誰?」江敏邊下樓邊接電話,郁春明發現,她有些疑惑地檢查了一下來電顯示,然後又問,「到底是誰?」
可惜,那頭依舊是一片沉默,江敏低罵了一聲沒頭沒尾的髒話,推開了單元門。
這個女人和往常一樣,打扮得非常漂亮,她穿了一條圍著大毛領的紅色皮襖子,踩著雙漏毛邊的皮靴,頭髮沒有燙,整整齊齊地盤在頭頂,就像當初登台表演時那樣。臨出門前,江敏還噴了香水,擦了顏色艷麗的口紅,從樓梯間離開後,留下了一股沁人心脾的香風。
郁春明就跟在她身後,一路走到家屬院的門口,看著她打了輛出租,然後上車揚長而去。
零下二、三十度的天凍得郁春明有些發抖,他呼了口寒氣,摸出手機給劉勝撥去了電話。
「查個車牌,松P D5398。」郁春明說道。
幾分鐘後,劉勝返回了查詢信息。
「郁警官,」他在那邊叫道,「兩分鐘前,這輛車離開了寧聶里齊河大橋,往城外面去了,看著……應該是東北方。城外面沒接監控錄像,這是交警大隊能查到的最新實況了。」
「車主呢?」郁春明又問。
「車主就是咱們扎木兒本地的司機,姓孔,叫孔大輝。」劉勝回答。
「把他手機號碼給我。」掛斷電話前,郁春明說道。
按照交警大隊查到的路線來看,孔大輝載著江敏直接出了城,中間沒做任何停留,至於出城後去哪兒了,沒人清楚。
郁春明揣上了關堯那輛紅色「越野」的鑰匙,將這台還沒來得及送往廢棄機動車回收中心的小轎車開出了林場職工家屬院的大門。
他直奔寧聶里齊河而去。
「郁警官,」去的路上,劉勝又來了一個電話,「剛剛你讓我查的那輛計程車車主孔大輝忽然不在呼叫範圍之內了。」
郁春明正被關堯的破車顛得渾身疼,他不解道:「啥叫不在呼叫範圍之內?」
「就是計程車公司定位不到他了,肯定是離城區太遠,信號搜索不到。」劉勝回答,「這是剛剛才來的消息,說是在替咱們查信息的過程中,正好發現的,人家讓我們找一找,看看是不是司機出啥問題了。」
郁春明眉心緊蹙,沒說話。
劉勝好奇:「郁警官,你不是在市分局嗎?咋會突然發現這輛車有問題?」
郁春明的心口堵了一口氣,他沒有回答,直接掛斷了電話,方向盤一轉,也出城向東北方去了。
江敏在哪兒?這個問題想得郁春明一陣頭皮發緊。
她是出城找人,還是出城辦事?如果是找人,找的又是誰?東北方……金鉤山1號巡護站就在東北方,那裡雖然離得遠,可方位卻不偏不倚,難道,江敏真如關堯猜測的那樣,是錢國偉竄逃出境的後盾?
這些念頭一個接一個地鑽進郁春明的腦海,讓他握著方向盤的手都開始隱隱發顫。
如果江敏真的和錢國偉沆瀣一氣,自己該怎麼辦?難道要眼睜睜地看著這個糊塗女人為虎作倀嗎?
郁春明的大腦一片混亂,壓根沒功夫捋清這其中完全不通暢的邏輯關係和因果往來,他一路開過寧聶里齊河大橋,越過大橋,直奔城外的那片苞米地而去。
劉勝又打來了一個電話,郁春明隨手一掛,然後「滋啦」一聲,將車停到了城外田埂上。
——在那片苞米地的對面,他看到了一輛計程車的車頂。
秦天說過,他媽夜夜不回家是外出會男人了,秦天還說過,他媽會男人大概是在河邊上,畢竟,城裡的柏油馬路可不長淤泥。
當時郁春明沒把秦天的話放在心上,眼下卻驀地回想了起來。
此時此刻,此情此景,此地的地面,不正和秦天所說的一切對上了嗎?
深冬時節,極北之地的苞米田褪去了豐收前的金黃,在荒山野嶺下,變成了一排排挺立著的秸稈。秸稈焦脆,粗糙的枝葉上布滿了冰霜,風一吹過,那白瑩瑩的雪沙便落在了田下的塑料布上,繼而發出「咔噠咔噠」的輕響。
郁春明被灌了一肚子的寒風,胃裡一陣痙攣似的疼痛,等走到那輛出租旁邊,他緊握著警棍的手指已有些難以屈伸,為了拉開車門,郁春明狠狠地咬了咬牙。
嗚——
一股熱氣竄了出來,撲得他後退了一步。但車上卻沒人,只有那股淡淡的橘子味香水在提醒著來客,江敏剛從這裡離開不久。
「喂!你是幹啥的?」突然,田埂下面有人叫道。
郁春明眉心一跳,抬起了頭。
只見一個長相憨厚的中年男子正一臉詫異地看著他,這男子的手上還拎著個榔頭,似乎是害怕對面的陌生人會做出什麼不軌之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