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來的正是李光來。
和警方的無數側寫描繪如出一轍,他是一個身材高壯、面容陰鬱的中年男子。
因多日不修邊幅,李光來的下巴上長滿了短髭,帶著棉帽的額頭下,露著一雙黑沉沉的眼睛。他一點也不著急,甚至還有幾分從容,並在看到掙扎著的錢國偉時,嘴角浮起了一抹微笑。
「操……」錢國偉絕望道。
他和這個人糾纏了太久,或許從三十三年前就開始了他們之間那盤根錯節的孽緣,李光來恨他,他也恨李光來,可生生死死那麼久,兩人誰也沒能殺死彼此。
或許今日,這場持續了數十年的追逐就將迎來尾聲了。
到底誰會死掉?錢國偉不知道。
咚!遠處的黑車裡傳來一聲悶響,好像是有什麼人被李光來鎖在了後備箱中,這人奮力掙扎著,企圖用自己的一雙手,扣開那道嚴絲合縫的門。
李光來沒有回頭,他正死死地盯著錢國偉,並握緊了手中的槍。
「不要殺我,不要殺我!」錢國偉大叫道。
這歇斯底里的哀求散在了風裡,和曠野山林之中的悲號一起,成為了讓仇者快的笑話。
李光來已經走到了他的面前,這人隨之淡淡一笑:「你害怕了?」
錢國偉滿臉血淚,他不知嗚咽了一句什麼,似乎是在給自己壯膽,又似乎是在求饒。
李光來直起身,給手裡的獵槍上了膛,他輕聲道:「我尋思過很多次該咋殺了你,尋思過像殺徐文一樣,給你一塊塊卸了,丟到水池裡邊餵魚,還尋思過賞你個痛快,直接一槍拉倒。但是不管咋樣,我的心裡總是憋了一口氣,我發現,你就算是死了,這口氣也出不來。所以,我決定……」
錢國偉張了張嘴,渾身如墜冰窖,他就聽李光來繼續道:「所以,我決定,讓你和『小梨花』一樣,嘗嘗火烤的滋味兒。」
沒錯,李勝男是被大火燒死的。
李英的女兒,《我的故鄉金阿林》中的少女李紅歌,這個天真又安靜的女孩,是被錢國偉、徐文以及艾華,用一把火活活燒死的。
那年,她還不到十八歲,正是青春靚麗的年華,可卻因捲入了一場骯髒的陰謀,而失去了自己的生命。
她悄無聲息地死了,直到三十三年後的今天,才終於發出一聲屬於自己的悲鳴。
「不,不是……」錢國偉撕心裂肺地爭辯道,「不是我殺了她!」
「不是你是誰?」李光來忽然爆出一聲怒喝,他把槍抵在了錢國偉的額頭上,憤恨道,「不是你是誰?就是你給張長嶺出的主意,讓那個老畜生想辦法殺了勝男,好一勞永逸,斬草除根!」
錢國偉一陣瑟縮,他有些冷,也有些熱,似乎是什麼地方開始變得滾燙了。
李光來猛抽了一口氣,他不慌不忙,好整以暇,重新恢復了方才那副漠然的樣子,看著錢國偉,這人冷笑道:「9月23號,你和徐文、艾華禍害完江敏,就尋思著拿江敏當誘餌,騙勝男在白樺林里見面,錢國偉,你敢說,出主意的人不是你?」
「是我又咋樣?」錢國偉咬定不鬆口,「動手的是徐文那癟犢子,我已經和你一起把徐文給收拾了,甚至還瞞下了當年你跟李英合夥殺張南的事兒!李光來,你這死出兒,不要翻臉不認人!當年我們燒起的火明明已經滅了,是你和李英為了掩蓋罪證,把整個木業二廠都燒乾淨了,你才是最該死的人!」
李光來咧開了嘴,他掃了一眼駕駛座上的郁春明,幽幽說道:「現在再糾結是誰動的手,已經不重要了,反正你跟你兒子馬上就要死了,錢國偉,這就是命。」
說完,李光來扣動扳機,一槍射向了這輛轎車的油箱,隨後又一槍,落在了滴滴答答的油圈兒上。
「騰」的一下,火燒了起來。
「啥動靜?」坐在關堯身邊的小警員忽然緊張了起來,他說,「是風聲?」
「是槍聲。」關堯面沉似水,神色鎮靜。
「槍聲……」
「還有火光,那邊的河面上有火光!」小警員叫道。
關堯目光如炬,一眼看去,正好對上了那躥騰而起的火苗。他將油門踩到底,一轉方向盤,直衝河面而去。
遠遠地,他看到,有一個人正拎著槍站在黑水河的冰蓋上,這人身高體壯,宛如一座小山,凝望著面前那輛著了火的轎車。
很快,這人收起了槍,準備離開。
「把手舉起來!」忽然,一道嚴厲的聲音在岸邊響起。
李光來腳步一剎,抬起了頭。
「槍放下,把手舉起來。」關堯用胳膊肘闔上了身後的車門,隨後,他緩步向前,將食指頂在了扳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