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英囁嚅了半天,小聲回答:「我給李且講了。」
「李且……」李光來冷哼了一聲,低頭一轉鑰匙,發動了車子,「李且那個二百五,你跟他說管屁用。」
李英唯唯諾諾,不敢頂撞李光來。
也是,現在他和李且都靠人家養著,自然是人家說什麼就是什麼,而且,自從出了二十二年前的事兒,現在在這個構成奇怪的家裡,唯一說話管用的人只有李光來。
他的親生兒子,李光來。
當年因李勝男和李光來的「背德之愛」,張南與張長嶺的陰謀敗露,一朝東窗事發。彼時還叫「張易軍」的李光來衝進他家,質問李英十幾年前為什麼會答應張南的換子要求。
李英給不出答案,他從來都給不出答案,這個怯懦軟弱的男人一向逆來順受,別人要求什麼,他就會低三下四地答應什麼。
所以,哪怕是「光」明的未「來」變得得過「且」過,他也不敢有一句怨言。
只是沒想到,隨之而來的,是張南早年猥褻強姦李勝男的事兒被人捅漏了出來。
「前幾年我見過一次江敏,在扎木兒的大集上。」邊開出租,李光來邊說道。
李英不知該怎麼接話,因為他已經有些記不清江敏的那張臉了。這個潑辣又蠻橫的女人當初幫過李勝男不少,只是可惜,好人沒好報,據李光來說,江敏的日子過得也很糟糕。
「這女的說,差不多六年前,錢國偉去找過她一次。」見李英不吭聲,李光來繼續道。
「錢國偉?」李英聽完這話,大吃了一驚,他愣愣地問,「錢國偉不是死了嗎?」
李光來嗤笑:「他們說錢國偉死了,你就真信錢國偉死了?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不光錢國偉活著,徐文和艾華也都活著呢。」
李英張了張嘴,發覺自己的喉嚨眼好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
二十二年前,因李勝男的事,李光來發了狠,在9月23日那天下工後,把張南這個畜生騙到了木業二廠的倉庫後面。
「我準備殺了他。」還叫「張易軍」的李光來抽著煙說道,「你回去別給勝男講。」
李英哆哆嗦嗦,他搓了搓雙手,想要拒絕這個可怕的提議,卻又不敢出聲,只得怯怯地問道:「你,你打算咋辦?」
李光來撣了撣菸灰,氣定神閒:「我已經用勝男的口吻給他寫了一封信,約他晚上在倉庫見面,今兒下午我會去學校,把之前化學比賽用的藥品偷出來。到時候,咱們把他五臟六腑一融,丟到河裡面了事兒。」
李英嚇得面如土色,他連連擺手:「不行不行,這不行……」
「有啥不行?」李光來起了身,冷著臉,「張南必須得死。」
於是,就在9月23號這天,難得勇敢了一回的李英帶著榔頭去了張南的辦公室,他強裝鎮定,梗著脖子質問張南到底有沒有做過欺男霸女的事。
張南怎麼會承認?他一臉玩味,甚至還故意說起了李勝男的「好」。
這就是老天攔不住該死的人,李英也攔不住該死的張南,那一晚,他站在辦公樓下,看著那畜生揚長而去。
現如今,坐在計程車上,回想起當年的事,李英仍會後背發寒,他抽了抽鼻子,幾近哀求:「要不咱們算了吧?過好日子,比啥都強。」
李光來沒接腔,他不冷不熱道:「怕錢國偉幹啥?你別忘了,咱倆可是有他把柄在手上的。」
也對,二十二年前,李英跟李光來在倉庫里殺人分屍又毀屍滅跡後,曾在倉庫後面的那處小樹林裡,目睹了錢國偉等人將江敏強姦後沉河的惡舉。那三人有一個算一個,身上都背著人命官司。
更何況,還有「小梨花」李勝男呢。
「你別忘了,勝男是咋死的。」李光來提醒道。
李英怎麼可能忘?他把自己忘了都不可能忘了女兒是怎麼死的。
作為二廠中最貧窮、最普通的工人,李勝男就是他生命里不可或缺的存在,這個漂亮懂事的女兒,曾是他對未來唯一的希望,而現在,卻成了他最大的絕望。
李英就聽李光來道:「你別忘了,錢國偉他們在發現咱倆殺了張南之後,害怕勝男把其他事兒抖摟出去,受張長嶺要求,用江敏墜河受涼的謊,把勝男騙去倉庫送餃子湯,又用一把火燒死了她。如果沒有他們,你覺得,後來的火能燒得起來嗎?」
當然不能。
因為,所謂扎木兒9·24大火,根本不是什麼操作事故,而是李英和李光來在發現李勝男已死後,為了攔下準備出逃的錢國偉並毀掉張南屍體所縱的泄憤之火。
只是——
「都燒乾淨,沒證據了,現在再去追究,咱倆……咱倆都逃不掉。」李英流起了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