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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河兩岸都是放河燈和孔明燈的人們。

賈文萱要謝庭鈺幫她一起放孔明燈,宋元儀也要請他幫忙放河燈。

棠驚雨兀自待到一旁,提筆在孔明燈面寫下:

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

今日這一趟,她真切地感受到謝庭鈺的世界有多遼闊。

然後她想,其實自己的世界也很遼闊。

只是他的「遼闊」與她的「遼闊」,不是同一個意思,也不是同一個意義。

她迷茫於自己現在究竟是怎麼想的,到底是要繼續留在他的身邊,還是找機會遁入山林隱居。

搖擺不定,驟然恍惚。

什麼心愿都想不起來,只能寫下這樣如嘆息般的感悟。

再定睛看那一手字,已經跟謝庭鈺的有八.九成相似。

棠驚雨戚戚長嘆。她身上落滿了謝庭鈺雕琢的痕跡。

孔明燈才搖搖晃晃飛至半空,突然間,燈架上的燭火被什麼東西打掉,整隻燈立刻變暗變癟,飛快掉到河面。

隨即又飛來一顆石子,不偏不倚砸在「遠行客」這三個字上。

「遠行客」往下一沉,江水頃刻間吞沒墨跡。

須臾間,整隻孔明燈都沉了下去。

棠驚雨回過頭,與謝庭鈺四目相對。

他一臉陰沉地站在那裡,投擲的手勢都沒有收回去。

「可惜了。就這麼沉了。」他的聲音冷冷的,「驚雨,你再去重新寫一隻吧。」

「我幫你放。」他說這四個字的時候,神情難掩威脅警告的意味。

後邊的冷山燕完全目睹剛才發生的事情。她看了看不遠處的謝庭鈺,他正背手站在棠驚雨旁邊,牢牢盯著對方下筆。

冷山燕揪揪夫君的袖角。

柳世宗低頭把耳朵湊過去,聽她說:「庭鈺好奇怪。他打落棠姑娘的孔明燈還不夠,還要讓那燈完全沉下去,現在又在一旁盯著她重新寫字。」

柳世宗:「方才那燈上寫了什麼?」

冷山燕:「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

最清楚內情的柳世宗「噗嗤」一笑,然後說:「怪不得。」

「怪不得什麼?」

「庭鈺這人,怕是看不得『遠行客』這三個字。」

「這三個字怎麼了?」

「怕棠姑娘變成那『遠行客』,走了唄。」

「啊——」冷山燕十分震驚,「不至於吧。不就兩句詩嗎。這也太霸道了。」

「或許是難得有情人,行為處事都難免偏執些罷。」柳世宗感嘆道。

夜色沉沉,河面漂浮著如繁星般璀璨明亮的花燈。

寫壞數隻後,終於有一隻孔明燈被允許放升夜空,一頓一頓地融入煌煌燈海中。

燈面有字如下:

風煙俱淨

故人依舊

第34章

謝庭鈺沉浸在打破世俗桎梏的自我滿足里。

因為棠驚雨, 他這段時間遭到了許多人的鄙夷與笑話。

又因為他從一開始就為自己塑造的白玉有瑕形象,似這類金屋藏嬌的緋色議論,嚴重程度壓根比不上他以前的「好大喜功」。

人前人後瞧見了,要麼成為茶餘飯後的談資, 要麼當著他的面調笑一番, 要麼被古板嚴肅的長輩們訓斥一句「不可沉湎女色, 你自己注意一下」。

謝庭鈺有時會有濕潤黃泥在皮膚處凝固了的不適感,有時也有干硬的黃泥塊破裂掉落,緊捂許久的皮膚得以呼吸的暢快感。

黃泥反覆塗抹又掉落的搖擺悵然, 是他認為體內的自我正在不斷敲開世俗桎梏, 而世俗又不斷增加桎梏的過程。

他十足自信自己能戰勝世俗桎梏,就如當年一舉高中,就敢請旨前往涼州平亂且平安回來一樣的胸有成竹。

在這個過程中,他鎮定地看待內心衍生的任何情緒——包括隱秘想法里, 他慶幸在錦州時對「弄琴」存在的痕跡處理得十分乾淨, 賤民與良民之間的差別, 為他保留了不少的顏面。

以及慶幸自己沒有被情愛沖昏頭腦, 著急給她一個名分。

更甚於, 憎恨又慶幸棠驚雨那低微的出身。

再加上了慧師父的一番剖析, 無意間加重了他自認為在這段風月里的主人意識。

種種緣由,致使他近日完全忽略人性中的幽微變化,情感中的看似細微實則顯著的改變。=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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