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正是。」
…………
熱茶溢出茶碗,漫到桌面,再滴到雙腿。
直到熱茶浸透秋衣燙到皮膚時,棠驚雨才回過神來。
她連忙放下茶壺,取出竹籃里的一塊布帕收拾。
不一會兒就收拾乾淨,她卻還拿著濕漉漉的布帕,盯著灌滿熱茶的茶碗,驀然落下淚來。
她用左手擋住自己的臉,在喧鬧的茶館裡,小聲哭罵道:「去死,誰是你的寶貝。」
第45章
蓮生差點跟丟棠驚雨。
對方這易容化形的技藝實在精妙, 穿過一條長廊就變成了出街採買的丫鬟模樣,混在枕鴛樓的丫鬟堆里,真是火眼金睛也難分辨。
連續翻錯三間廂房,蓮生終於在第四間更為隱秘的廂房裡, 瞧見窗邊梳妝桌一側擺著一隻素燒細頸瓶, 瓶中只有一朵含苞待放形態的枯荷, 荷尖插著一小株兩三朵紫色的野豌豆花。
如此野趣,必定是她。
蓮生悄無聲息地跳進屋。
她正在打量屋內四周環境時,披著一件鶴氅鬆散著長發的棠驚雨從四面曲屏後走出來。
見了蓮生略感驚訝, 棠驚雨扯著鶴氅的兩側交疊裹在胸前, 抱著手臂走到紅木搖椅前,曲腿躺好後,才開口問道:「怎麼發現我的?」
她自覺與四周融合得渾然一體。
蓮生答:「茶館議論時,只有一位農婦奇怪地紅了眼眶。」
「嘖。」棠驚雨懊惱地捂住額頭, 「那你這是——」
「跟在姑娘身邊, 誓死保護你。」
「你是認真的?」
「是。對於姑娘, 主人只對我下過一個命令:就是讓我保護好你。主人予我有再造之恩, 我得報恩。」
「說的真是冠冕堂皇。」棠驚雨好笑地看向蓮生, 「你是他的人, 我不相信你。」
「我也是你的人。」蓮生站在半開的窗前,秋風吹動她的發尾,陽光拉長她的身影, 「你們之間的愛恨, 我就跟看戲台上那些扮唱走戲的角兒一樣, 怎麼也看不懂。但我清楚,蘆雪庵的日子,我也很喜歡。」
「我希望姑娘的每一天都能跟在蘆雪庵時似的, 自在快樂。」蓮生說著,在棠驚雨面前露出一個溫暖的笑容,「我覺得主人肯定也是這麼想的。所以我瞞著不報,不算背叛他。」
棠驚雨靜靜地看著站在秋日陽光的蓮生,過了一會兒,才轉過頭看向牆面上懸掛著一副牡丹圖,感慨道:「他將你教的,倒是好。」
蓮生立即接話:「姑娘將主人教的,那才叫好。」
奇妙的一番對話。
棠驚雨輕嘆一聲,放鬆身體,完全躺倒在紅木搖椅里,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搖著。
「隨便你吧。」棠驚雨如是說。
得此准許,蓮生走到圓桌前卸下腰間的短刀,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喝。
水已經涼了。
她喝完,先起身去找炭,接著用火摺子點燃紅泥爐的黑炭,打算再燒一壺熱水。
棠驚雨看著,最終還是沒忍住,開口詢問蓮生關於謝庭鈺的近況。
「並非謠傳。」蓮生拿著一柄小蒲扇輕輕扇著爐子裡的炭火,「主人身上除了刀傷還中了毒。吐血是真,半隻腳踏進鬼門關也是真。那些跟主人有仇的人,都想借著這個機會讓他去死,前來暗殺的刺客一波接一波。」
棠驚雨稍稍坐起來,目光緊緊盯著一臉平淡的蓮生:「他要死了,你一點都不傷心?」
「人總是要死的。」蓮生往紅泥爐里添了一塊黑炭,「要傷心,也輪不到我。」
是啊。圍繞在少卿大人身邊的人有這麼多,就是要傷心,也得排好長的隊才能領到一個傷心的資格。
棠驚雨慢慢躺回去。
從他人口中聽說謝庭鈺要死了,和從蓮生口中得知他要死了,原來是完全不一樣的感受。
棠驚雨怔怔地,不知為何先是頭皮發麻,而後是四肢,最後是周身發麻。一陣一陣,像是不小心吃了麻藥一樣,意識還清醒著,身體卻難以動彈。
她咬了一下舌尖,清晰的疼痛讓身體稍稍甦醒。
她撐著力氣翻過身,拉起搭在腿上的羊毛毯,將自己裹著嚴嚴實實,然後聽到身後的蓮生跟說晚膳要吃什麼一樣稀鬆平常地問:「姑娘,我們要去送主人最後一程嗎?」
「……不用了。要送,也輪不到我送。」
她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兩行清淚順著眼角流到鬢髮里。
與此同時——
黎堂真看了看正堂空地上正在撒黃色紙錢做法事的一群人,穿過長廊,通過重重把守,來到謝庭鈺的面前。
「老大,那邊做的是什麼法事?」黎堂真指了指身後。
「哦,跟上天借命的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