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他給出的答案,會讓周令暫時失落一段時間,但林余覺得,那不會太長。
像周令這樣的人,可以很快地投入新生活,認識更好的人,獲得更好、更單純的感情。
就在他控制不住地出神時,周令開口了。
「我……」周令垂下頭,像是十分沒有安全感似地縮著肩膀,「我之前騙你說在餐廳做兼職,其實是在RatiSo當服務生。」
原來是這樣。
聽了周令的話,林余在心裡鬆一口氣,可他自己也不明白這口氣是什麼時候,又是為什麼一直卡在胸口。
「這沒什麼啊。」
林余想安慰周令,說自己以前也在酒吧打過工,靠自己的勞動生存,沒什麼好丟臉的。可轉念一想,周令畢竟和自己不一樣,他有大好的前途,對這樣的經歷羞於啟齒,也很正常。
他正猶豫著如何換種說法,又聽周令啞著嗓子道:「是那種,被印在菜單上,讓客人挑選的服務生。」
「菜單?」林余不解道。
「RatiSo有一本只提供給VIP客戶的菜單,裡面不是真正的食物,而是被裝扮成酒和甜品的服務生,我……也是其中之一。」
林余仍是一知半解,他以前打工的酒吧,最多有混混兒三五成群玩些亂七八糟的小遊戲,他連那些遊戲都看不懂,更別提周令口中的什麼菜單。
周令自暴自棄似的,用了更加直白的語言。
「我的工作不是幹活,而是……陪酒。」
「啊——」林余忽然站起身,短促地低呼了一聲。
周令的聲音變得急促:「我也是走投無路,我太需要錢了,我實在不知道怎麼辦才好,而且,我只是陪那些人喝酒,玩遊戲,最多……」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好了,」林余將他濕漉漉的頭輕輕按在懷裡:「別說了,我知道了,別再說了。」
但周令的聲音仍隔著他胸前的布料,斷斷續續地傳來。
「我真的不是故意瞞著你的,我只是怕你嫌我,嫌我髒……但我沒有跟客人做過那種事,就算他們給再多的錢,我也沒有同意。可我阻止不了他們對我動手動腳,如果我拒絕得太多,他們會投訴我,還會想方設法為難我,我……我也是沒有辦法。」
「而且你放心,我跟你在一起這一個月,都沒有回那裡去過,我已經跟老闆說過要辭職了,今天本來是要去拿拖欠的工資,可是恰好遇到以前的客人,他們非要我留下,再陪他們最後一次,我怕拿不到錢……」
林余再次想起在包廂里看見周令的場景。
那個時候,周令一個人坐在角落,站起來時被潑了一身紅酒。林余現在回想,覺得當時讓他感到不舒服的,也許不是周令變得陌生,而是他看起來實在狼狽又落魄。
似乎還有什麼遺漏?
但這個念頭一閃而過,很快消失在心尖密密麻麻的鈍痛里。
周令又一次說了「對不起」。
「如果你覺得不能接受,我會離開的。」
可他很快又後悔似的,死死抓住林余的衣服,哽咽著說:「別趕我走,你答應過我,不會趕我走,至少,至少讓我留到明天,留到契約結束,求你,別因為這個趕我走……」
「周令。」林余輕輕喚了一聲:「你別去要錢了。」
他沒花太久,做好了這個決定。
「要不,我資助你上學吧。」
他感覺到懷裡的人僵了一瞬,隨後揚起臉,不敢置信地睜大眼睛,愈發像一條濕漉漉撒著嬌的大狗。
「我剩的錢不多,」林余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如果你願意的話,我會找一份工作,也許掙不了太多,但養活我們兩個,應該不是問題,日子大概緊點,可至少你不用再去那種地方……還有就是,那樣的話,我答應給你的報酬,可能要推遲一段時間。」
他自顧自地說了一會兒,想起什麼,又連忙補充:「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覺得……你幫了我很多,如果你願意的話,我也想幫你。」
與此同時,也是在幫我自己。
林余在心裡接了後半句。
周令仍維持著不可置信的模樣,半晌才慢慢開口:「真的,可以嗎?即使這樣,你也願意接受我嗎?你別可憐我……」
他說著不讓林余可憐,可又緊緊抓住林余不放,可憐到林余說一個不字,他就要四分五裂地碎掉。
「我知道的,」林余看著周令的眼睛說:「你是好孩子,我從第一眼看見你就知道。那些迫不得已的事,不能代表什麼,你不用說對不起。」
周令臉上出現了一瞬的空白,但很快,被一種既像要哭又像要笑的表情替代。
「謝謝你,林余哥,謝謝你願意接受我,我本來以為,自己等不到你的答案了。」
林余覺得周令似乎誤解了自己的一部分意思,
可看著周令紅著眼眶,極力擠出笑容的模樣,林余沒忍心多說什麼,只是從他手裡拿走毛巾,輕柔細緻地替他擦去發梢不斷下落的水珠。
「林余哥。」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