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只是夢而已。
林余停止了回憶,慢慢掀開被子起床,光腳踏在地上,也沒有穿衣服。
他不覺得冷或者熱,亦不覺得開心或難過,只憑著本能跨過床邊一團白色的衣物,走出臥室,走向廚房,打開冰箱,不做任何思考和選擇地從裡面拿一份食物吃下肚子,然後重新回到夢裡,無休止地奔跑。
本該是這樣的。
今天卻有些不同。
也許是因為夢境的變化,也許是因為冰箱裡的食物所剩不多,林余從廚房離開時,忽然頓住了腳步,鬼使神差地走向了主臥。
不對勁。
隱隱殘留的陌生氣息不對勁,沒有安放在梳妝檯的母親的遺照不對勁,明明沒有人睡卻掀起一角的被子不對勁……
可好像又沒有不對勁。
在他的意識深處,這些不合理的變化,似乎都是合理的。
林余久久地站在門口,指甲深深嵌進門框,死水無瀾的腦海,被兩個矛盾的念頭劇烈地攪動。
隨即,他的目光落在床尾團成一團的衣服上。
他慢慢走過去,拿起來,展開。
這是一件黑色的羊絨大衣,摸起來很柔軟,很舒服,也很貴。
是周令穿過的衣服。
腦中交戰的念頭平息了,耳邊傳來一聲類似肥皂泡破掉的輕響。
他想起來了。
想起在路上被人塞了一張印著交友APPGG的宣傳單,想起活動邀請函展開時迸濺的愛心泡泡,想起藍色圍巾,金色頭髮,和白色的雪花……
想起這個冬天很多很多個第一次。
想起裹著浴袍獨自回家的夜晚。
在那之後,過去多久了呢?也許一個周,也許更久。
但不重要。
對他來說,時間已經沒有了意義。
重要的是,他已經知道了夢中發光的終點,到底通向何處。
他將手裡的大衣疊好,放在床尾,退回到門口,仔仔細細地將房間的每個角落打量了一遍。
然後是客廳、廚房,還有他自己的臥室。
也許記住了,也許什麼也沒有記住。
但他沒有猶豫地動手了。
從他自己的臥室,到客廳、廚房、浴室,然後是主臥,全都被他仔仔細細地清理了一遍。
他清掃家裡的每一處縫隙,撫摸每一件陪伴過自己的物品,然後毫不留戀地打包裝進垃圾袋,搬到樓下的垃圾回收處。
等到天黑,又再一次天亮時,除了還堆著紙箱和一個紙袋的玄關,家裡大部分地方,已經變得像等待出租的空房。
林余給手機充好電,去浴室洗了個澡,換好僅存的一套衣服,抱起紙箱,想了想,又放下,先拿起了紙袋。
袋子裡裝的,是周令帶來的東西。
不多,除了那件大衣,只有少量衣物,和幾樣電子產品。
但價值不菲。
也許只裝了小小一個紙袋的東西,比林余整個屋子裡的東西加起來,還要值錢得多。
當然,周令也許並不在意,但林余不想讓這些東西成為自己最後的負擔,因此,在門口站了許久之後,他還是提著那袋東西出門了。
他不想跟周令發消息,或是見面,想起周令說過自己在A大念書,便決定將東西拿去學校,拜託保安給周令送去。
他在小區門口叫了網約車,上車時,司機向他確定手機尾號,告訴他去S大的路有點堵,接不接受繞一小段。
林余不明白,說:「我要去的是A大。」
司機比他更不明白:「你這目的地填的不是S大?」
林余低頭確認,愣在了原地。
司機提醒:「你輸錯了地址,要修改訂單才行。」
林余的手指懸在屏幕上方,遲遲沒有落下。
周令到底是A大,還是S大?
很快,他想起那個交友APP,跟司機說了聲「稍等」,便迅速翻找消息。
頁面停留在初次交談的那天。
林余忽然很輕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