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應該是最親密的人,你在我面前,為什麼要維持自己的形象,有什麼好維持的?」方皓說他,口氣還是冷冰冰的,但態度卻沒那麼拒之千里了:「你以為你猶豫了,你不優秀了,我就對你沒感覺了?」
這回,陳嘉予沒再說話了。
可方皓知道,他的答案是肯定的。在陳嘉予的世界裡,愛向來都有條件,親密關係也有條件,親密關係里的愛更有條件。他父親給他的愛從出生那一刻起就明碼標價,是建立在他是個出色的飛行員的基礎上,他只有保持優秀嚴謹和萬無一失,才配得到愛,才可以得到支持和認可。方皓聯想到這些天以來,他那種好像時刻要計分的戀愛表現,不就是這種態度的最好佐證。
他不想再逼他揭開更多傷口了,因為他大體上也猜到了謎底。方皓走到餐桌邊上,在他身邊坐下來,然後慢慢開口:「之前你問過我,我是什麼時候喜歡上你的,我當時跟你說是循序漸進慢慢喜歡上的。」
「……嗯。」陳嘉予輕輕往他那邊挪了挪身子,手掌外側碰著他手掌。
方皓繼續說:「這麼說其實不準確,對我來說確實是有個截點的。你知道我是什麼時候真正對你心動的嗎?其實是你第一次跟我講香港迫降全過程的那時候。」那一刻,在陳嘉予的印象里,是他掏心掏肺,最脆弱,最不想回憶起的坦白。若不是著陸燈後他單方面的疏遠和距離要他自己來用真心實意填補,他可能也不會把那件事和盤托出。可是,就是這一刻,讓方皓陷入其中。在他看來,陳嘉予的強大統統是給別人的,強者人人都可以仰慕或者欣賞,朋友、同事、後輩、網絡上不認識的人,甚至什麼餐廳找他合影的小姑娘。他的強大是別人的,可他的脆弱是自己的,從那一刻起,他就想要牢牢攥緊在手心裡。
陳嘉予只是說:「我……對不起你的好意。」
方皓猶豫了一下,還是用自己的手覆住了他的手掌。良久之後,他開口問:「微博說模擬香港迫降成功率那篇文章……是你們公司裡面的人搞的嗎?」他之前聽他用「糟心」兩個字形容,就已經猜到了一二。
陳嘉予這才開口:「其實一切都追溯回著陸燈沒開那天晚上。因為你也摻進去了那件事裡面,所以這也是我當時不願意告訴你的原因之一吧……」
他跟方皓把事情的原委講了,從段景初在滑行道性騷擾孔欣怡,到他幫孔欣怡跟人力做了證,然後孔欣怡莫名其妙地辭職,再到段景初他爸其實是公司權利挺大的大董事,也許是讓兒子吹了耳邊風,也許是看自己不順眼,找了十幾個飛行員來用模擬器做416號航班迫降的事故模擬,還把數據透露給外人了。飛行部門的領導跟他保證了說沒事,但是這事橫豎都挺噎人的,尤其是陳嘉予挺愛惜自己的名聲。這點不用他說,方皓自然懂了。
「他怎麼……這麼多事,唉。那天在塔台寫事故報告,其實我也感覺出來了,他這個人吧……欺軟怕硬。本來沒把我放在眼裡,後來看我敢懟你,他好像才覺得我是個人物,左一個右一個主任的叫上了。」聽完這一切,方皓覺得這實在是一堆的糟心事兒,陳嘉予這兩個字用的一點都沒錯。他既心疼陳嘉予,又想埋怨他怎麼對著一件又一件的事情都隻字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