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他居然連著把容陵神君得罪了兩次。
這位可是修為恐怖的未來天君。
丹卿被自己嚇得不輕,一顆狐狸心臟怦怦亂蹦,卻不敢在這會兒「幽幽醒轉」。
容陵兩指拎著小狐狸,怎麼看都有點兒滑稽。
幸好天帝設宴,叫得出名號的神仙都去赴宴了,也碰不到什麼相熟面孔。
容陵黑著臉,彎彎繞繞地,闖入偏僻的青黛殿。
青黛殿住著幾位與丹卿品級相近的小仙官們。
丹卿院落居南,平日裡,他與鄰居們井水不犯河水。
神仙嘛,聚集得多了,也魚龍混雜。有的神仙生性淡泊,不喜社交。有的神仙則與喜好攀附權貴的凡人類似,一心想要結識更有檔次的神仙,丹卿小小兜率宮煉丹仙官,顯然不在他們的結交範圍之類。
設在寢宮外的結界,被容陵不費吹灰之力地揮袖盪開。
他隨意掃了眼院落,庭前有棵萬年銀杏樹,剛冒出青綠的嫩葉尖兒。
四處乾淨簡樸,沒有多餘擺設。
都踏進自家住處了,丹卿不至於感知不到熟悉氣味,他先是大驚失色,後又生出幾分驚喜。
竟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誤會了良善端方的容陵神君嗎?
真沒想到,容陵神君貴為儲君殿下,偶遇醉酒小仙官,都放心不下,還不辭辛勞地送他回家。
丹卿由衷感嘆,往常盛讚容陵神君寬厚的言論果然不假!
今日,天神慈悲的光環竟降落在他身上了!
瞥了眼不知在想什麼的毛團,容陵拂開廂房花門,把它丟到床榻。
他動作實在稱不上優雅體貼。
丹卿跌落在榻上,頭磕到竹枕,稍稍有些痛。
他不以為意。
甚至認為天神只是略略失手而已,並不打緊的。
容陵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毛團兒,眉梢微挑。
這小東西,前頭剛打著愛慕他的名義,在顧明晝面前澄清「」,緊跟著又醉醺醺地拽住他衣角,軟綿綿地喚他「戰神大人」。
當真是,囂張得很。
就這般崇拜仰慕顧明晝麼?
為了讓顧明晝安心娶別人,連喜歡他的謊話也編排得毫不心虛。
容陵盯著一動不動的雪白狐狸,它蜷縮在深青色被褥旁,雙目緊闔,尾巴盤成毛茸茸的小半圈兒。
顯然是要將裝死貫徹到底了。
容陵嫌棄地搖搖頭。
它這傻不愣登的樣子,不禁讓容陵想起三四千年前,那隻蠢呆了的小毛團。
那會兒,容陵時常前往顧明晝宮殿。
小住數月,也是慣有的事。
畢竟遷往棲梧宮前,容陵本就與顧明晝同住,而那時,玄武殿還不叫玄武殿,而是滄勁殿。
依稀記得,那是三千多年前的某一天,一隻鬼鬼祟祟的小狐狸偷溜進了觀瀾苑。
它很謹慎,先四處觀望一番,見沒有人,才抖去身上枯葉,粗略梳理了番毛髮。
滄勁殿東側的觀瀾苑,正是容陵從前居住的院落。
彼時,容陵恰好坐在牆角的萬萬年梧桐樹上小憩。
古樹枝繁葉密,他左腳懶懶擱在一截樹枝上,背脊倚靠著樹身。
剛百無聊賴著,這隻膽大妄為的狐狸便闖了進來。
透過密密匝匝的梧桐葉,容陵覷了眼那雪糰子,它停在院中,四處觀望,像是尋找著什麼。
斟酌良久,它終於邁著毛茸茸的步子往容陵這邊踱來。
容陵挑挑眉。
樹下的狐狸已然尋到寶地,它揮舞著爪子,在桐樹旁的空地,迅速刨出個坑。
然後小心翼翼地,將一粒疑似種子的玩意兒放入其中。
容陵這就不懂了。
偷闖觀瀾苑,就為埋一粒種子?
不,事情定然不簡單。
容陵警惕地隱去身形,用蒼老粗糲的聲音問:「你在做什麼?」
肅穆的嗓音突如其來,把小狐狸嚇得跌了個屁股墩。
它摔進了泥土堆,雪團兒瞬間變成了髒兮兮的黑團兒。
顧不得清理,小狐狸驚恐地到處逡巡,毛茸茸的臉上能看出明顯的慌亂與心虛。
尋覓許久,小狐狸找不到旁的神仙,只能顫抖著問:「你、你是誰?」
容陵仗著修為高,也不怕被識破,佯裝慍怒道:「你在老夫腳底下肆意撒野,還敢質問老夫是誰?」
小狐狸當即慫了。
它傻乎乎看著面前巨大的梧桐樹,像是意識到什麼,忙舉起兩隻毛茸茸前爪作了個揖,磕巴著道歉:「梧桐樹爺、爺爺,您莫要生氣,我、我無意冒犯您,只是……只是覺著此處甚好,您、您也長得特別好,所以才斗膽在……在這裡種一株枇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