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什麼時候起,一聽到段冽陰陽怪氣的嘲弄,他就很容易有情緒。
果然正常的人或靈獸,都不喜歡被譏諷。
丹卿抬起頭,看到段冽嘴角掛著一抹輕哂的弧度。
有心扳回一局,但只要一想到這些日子,段冽對他無微不至的照顧,丹卿就很沒有底氣。
「喵。」木然著臉,丹卿忽然動了動唇,毫無感情地學了聲貓叫。
段冽給丹卿系圍脖的動作,戛然而止。
空氣安靜片刻,緊接著,一陣悶笑聲自段冽喉口溢出,低低的,卻有愈演愈烈之勢。
丹卿掃段冽一眼,滿臉無法理解,這很好笑嗎?
段冽笑得胸膛都在顫動,他嗓音因為裹著笑意,便顯得有些沙沙的:「再叫一次來聽聽。」
丹卿不肯再叫了。
他可不想主動送上門,供這位笑點古怪的殿下取樂。
打趣片刻,段冽扶著丹卿,到院子裡曬太陽。
丹卿問他:「我們不用和林行他們會合嗎?」
段冽表情沒什麼變化:「他們先回長安。」
「哦,那日刺客……」
段冽像是知道他想說什麼,淡聲道:「本王得罪的人那麼多,怎麼知道是誰在背後搞鬼。」
丹卿見段冽不以為意,仍是那副漫不經心的腔調,便簇眉道:「殿下,你既知道你得罪的人多,為何不少得罪一些人呢?」
冬日陽光再熱烈,都不刺眼。
丹卿坐靠在庭院石頭亭下,他仰頭望著段冽,眼神無比認真。
兩人一坐一立,段冽半張臉幾乎湮沒在陰影之中。
微微俯首,便與丹卿四目相對。
他眼睛極乾淨,像沉在湖底的琉璃珠子。
即使差點死掉,這雙眼睛仍是澄澈的,並沒染上任何陰翳雜質。
一些沒好氣、不太中聽的話,剛到唇邊,又被段冽默默用舌尖抵了回去。
最後他只輕哼了聲:「要你管。」
丹卿沒想管,他可管不著這位狂妄傲慢的三皇子。
只是……
丹卿默默望向牆角綻放的幾枝紅梅。
如今來看,他渡劫的進展尚算順利,指不定再努把力,不日便能返回九重天,到那時,世間再無「楚之欽」。
天上與人間,他與段冽,亦再沒有瓜葛。
相逢相識一場,他希望段冽今後好好的,少些坎坷波折。
氛圍忽然變得安靜。
段冽看著滿腹心事的丹卿,有些彆扭道:「你以為本王是那麼容易死的嗎?」
這倒並非虛言。
即使沒有丹卿擋劍,段冽也不會有性命之憂。
但那天的段冽,狀態癲狂,衣袍染血,滿身肅殺之氣,仿佛曾歷經無數殺戮。
他之前,都過著怎樣的日子呢?
雖貴為皇子,可他過得好像並不幸福,重病被遣送到封地的那些年,他的遭遇,甚至稱得上悽慘悲涼。
丹卿動了動唇,對段冽的過去,他忽然生出些想要知道的欲望。
不過,那些慘痛回憶,應該是段冽不想再記起的吧!
「你有沒有什麼想吃的?」
一時無言,段冽只當丹卿在生氣。
他傲慢慣了,哪怕有心讓著丹卿,想主動同他講和,亦是緊繃著張臉,為自己保留最後的體面,「我可以去給你買。」
提到吃的,丹卿總算打起兩分精神。
這些日子,吃的都是粥,喝的都是藥,委實過於寡淡了。
「我想吃,糖葫蘆。」歪頭想半天,丹卿還是覺得,下凡吃到的第一串糖葫蘆,是他平生最難忘懷的美食。
「瞧你這齣息。」
嘴上嘲諷歸嘴上嘲諷,段冽用行動表示,他是個信守承諾的人。
大約是倒霉,段冽出門跑了三條街,街街都沒賣糖葫蘆的小販。
段冽不信邪,又跑了三條街。
然後,他終於相信,老天多半是看他不順眼,故意整他。
不耐煩地穿梭在人群,段冽眼神四處逡巡,街道兩邊有賣炒花生的,還有賣栗子糕、烤紅薯的,如果他把每樣都買一份回去,可以抵消沒有買到糖葫蘆的罪過嗎?
應該可以吧。
段冽抱著幾個油紙袋,走到下一家攤位前,指著五顏六色的糖果乾脯道:「每樣都來點兒。」
段冽生得挺拔如松。
若不是氣質高冷硬朗,還以為是哪家溫潤如玉的貴公子呢!
這些小販看段冽眉頭簇著,一看便不好相與,都不敢貿然搭話,儘管他懷裡抱著那麼多零嘴兒,看起來略滑稽。
「對了。」段冽捧著果脯糖果,剛要轉身,又退回攤位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