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璧眸色漸厲,可他不願在這個當口,與段冽逞口舌之快。
定定望著「楚之欽」,段璧露出牽強的笑容,他安撫「楚之欽」道:「阿欽,你別怕,沒事的,我很快便去接你。」
丹卿望向二皇子段璧,茫然不解。
其實段冽挾持他時,丹卿都很擔心,他害怕楚之欽的分量,根本不足以撼動段璧的選擇。
他害怕段冽是真的會死。
可為何段璧……
無論如何,這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馬車與良駒很快備妥,段冽用劍指著丹卿,示意他同他一起上馬車。
哪怕極力掩飾,丹卿亦能看出段冽腳步里的虛浮。
他是真的瀕臨極限了。
丹卿先上馬車,段冽緊隨其後。
朝廷兵馬在段璧示意下,讓出一條通暢的路。
靡靡夜色,隊伍匆匆駛出街道,奔向城外。
車馬行得極快,偶有顛簸。
車簾捲起,幾縷月光從小小窗口漏進來,落在段璧單薄瘦削的身上。
他唇色雪白,布滿血絲的眼睛疲憊至極,仿佛隨時都要閉上,但他始終端坐,保持著獵者的警覺。
丹卿知道,他身為「楚之欽」,沒有立場資格說任何的話。
沉默地取出乾淨帕子,丹卿看著蔫了吧唧的啁啁,為它細細包紮傷口。
丹卿與啁啁相處的時日雖然不長,但他和啁啁,也是有情分的。
一隻沒有覺醒靈性的鳥兒,尚且知道忠誠護主,想必許多人與靈獸,都自愧弗如。
可是,啁啁日後要怎麼辦呢?
失去半邊翅羽,它還能飛嗎?
看著懷裡懵懂無知的鹰鵰,丹卿鼻尖酸酸的。
他忍不住想,如果啁啁知道要付出這樣慘痛的代價,它還會奮不顧身嗎?
如果段冽知道那夜他不會回去,還會等到天亮嗎?
車馬雖已駛出城門,段冽卻不能掉以輕心。
段璧派出的人馬,必然還綴在後頭跟著。
他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外面的聲響與動靜。
起初,段冽懶得關注「楚之欽」的一舉一動,只要他不試圖逃離,或者心生詭計,他不會再同他說一句話。
但鹰鵰在他懷裡。
餘光視線里,「楚之欽」似乎在給鹰鵰包紮傷口。
一股難以名狀的憤怒,驟然在段冽心底泛濫。
他那麼的髒。
憑什麼染指他的鳥兒?
然而段冽很快意識到,他自身尚且難保,根本沒有精力再照顧鹰鵰。
就連為鹰鵰處理傷口,如今千瘡百孔的他,亦無能為力。
眼底閃過一絲自嘲。
段冽扯了扯嘴角,面無表情地望向車窗外。
從天黑走到次日晌午,隊伍只短暫歇過幾次。
途中段冽清點人數,重新進行安排。
最後丹卿與段冽,還有另外兩人同坐一輛馬車。
似是再招架不住鋪天蓋地的疲憊,段冽找來兩根手指粗的繩索,把丹卿雙腳、雙手全都捆縛起來。
同車兩個護衛不解。
其中一個狠狠瞪著丹卿,凶神惡煞道:「殿下,你安心歇息,有我們在,還能讓他跑了不成?」
段冽嗓音嘶啞得不像話,因為傷勢,還裹挾著濃厚鼻音。
「此人心術不正,頗有伎倆,讓你們看守,我不放心。」
第33章
段冽手法嫻熟、動作利索。
他蹲在丹卿身側, 先給他腳踝繫上繩索,再來是雙手。
丹卿眉眼低垂,默默看著段冽。
他平靜的臉上, 絲毫沒有身為人質或俘虜的狼狽與恐慌。
給丹卿捆綁繩索的過程中,段冽始終埋著頭,他吝嗇於將目光落在丹卿臉上。
一想到曾對這個人動心, 甚至想與他共度此後半生, 段冽就膈應欲嘔。
他恨自己眼瞎。
氣自己識人不清。
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缺愛, 才著了這個人的道。
自那日在獄中見過楚之欽後, 段冽便想把有關他的記憶,全部刪除清洗。
他不配再存在在他的腦海里。
馬車簡陋,段冽人高馬大,手腳都很難施展開, 他只能湊合臥在角落,昏沉沉睡去。
能支撐到現在,無論身體還是精神層面,他俱已瀕臨極限。
啁啁仍在丹卿懷裡昏睡,動物總是這樣,受了傷, 便蜷縮著, 好似睡醒就能痊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