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爺見此,語氣越發語重心長:「我知你覺得此事不公,但從古至今,便是如此綱常倫理,未必沒有道理。男兒強健,在外交際往來,女兒柔弱,在家相夫教子,分工不同,貢獻不一,自然也就回報有多寡之分。」
沈嫵聽著這話,面上似有贊同之意,但又有不甘心。
她不服氣的與老太爺問道:「孫女兒雖是女子,卻自忖並不柔弱。祖父且說說,以孫女兒的才智,家裡哪個兄弟及得上?」
「無有一人。」老太爺語帶讚賞卻又不免遺憾的說道。
正是因為他看清了這個孫女的能為,就算知道是她讓他所有的謀劃功虧一簣,他也生不起氣來。
反而有一種雛鳳清於老鳳聲的自得。
不過,事情都有兩面性。
老太爺覺得沈嫵這個孫女兒聰慧是聰慧,但就是主意太大,性子也太過涼薄。
不過,年輕氣盛是大多數人的通病。沈嫵現在年紀還小,若好好教,性子還是能扳過來的。
因此,他收起面上的讚賞,語帶敲打的問道:「你可知你二叔昨日跪求了我一晚上,為的是什麼?」
是的,昨晚沈嫵也收到了消息,二老爺在老太爺書房跪了整整一夜,今日早上才被幾個小廝抬回了二房。
為的什麼事,沈嫵自然是知道的。
而老太爺將此事挑明,是什麼目的她亦是知道。但老太爺註定要失望了。
沈嫵面上一副不理解的神色,語帶好奇的問道:「祖父為何不同意二叔的請求?」
果然老太爺面上露出一絲失望,盯著她問道:「你覺得我應該同意?」
「難道不該嗎?」沈嫵反問道,「三皇子身份再尊貴,既然損了四姐姐的清譽,就應該對她負責。」
她說罷,看了老太爺一眼,又加了句:「就像當初的蔣家哥兒一樣,為了項家女的閨譽,便是已有婚約,也只能退親,做項家的女婿。」
聽她提起項家,老太爺眼裡浮現出一絲瞭然,意味深長的說道:「你可知若我同意你二叔的請求,對你而言意味著什麼?為了賭一口氣,你就甘心將高位讓出去?」
至今,老太爺還覺得沈嫵之所以要攪局,是因為不忿自己的終身被別人拿捏。
沈嫵聞言嗤笑一聲,第一次露出老太爺從未見過的鋒芒,「高位?不過一個普通王爺的側妃之位,在祖父眼裡倒成了個香餑餑?」
「他可不是普通王爺,太子不成器,他未必不能後來者居上。」老太爺糾正她道。
沈嫵卻對他的話不以為意,「太子再不成器,也是皇室正統,天下人心目中的儲君人選,便是聖上也不能輕言廢立。祖父您曾為仕林之首,這個道理您難道不知道嗎?」
這是沈嫵第一次與老太爺談論起政事,談的還是最為忌諱的奪嫡之爭。
她的論斷,連老太爺都暗暗點頭。
論起對朝局的把控,這個孫女兒的眼界和格局比幾個孫子都強。且有自己的判斷,並不輕易為人所左右。
事實上,沈嫵說的這些老太爺又何嘗不知,但他最終還是棄太子而選擇了三皇子,一切不過是無奈之舉。
「當年我送你大姐入宮選秀,你大姐未曾入得太子府邸,反而做了二皇子妃。你大伯從此就對太子心生了嫌隙,當我知道時,他已然助力了三皇子。太子心小,知道了此事,必不能容我沈家,我被逼無奈,只能一條道走到黑。」老太爺敘說著自己的無奈和不易。
原來如此,怪不得老太爺近來的舉動會如此……昏聵,若是被大老爺所裹挾,那就說的通了。
老太爺聲音中含著對家族未來的擔憂,說道:「阿嫵,祖父知道這段時間發生的事委屈你了,但沈家反水太子,想要在三皇子一派中站穩腳跟,唯一能倚仗的就是你和你父親。別怪祖父狠心,祖父是迫不得已啊。」
聽到老太爺開始打感情牌,沈嫵心裡不僅沒有一絲動容,反而冷笑連連。
老太爺為沈家籌謀是真的,沈家沒有讓三皇子看上的東西是真的,老太爺迫不得將她賣給三皇子也是真的。
老太爺這是把她當做三歲小孩子來哄啊,以為訴幾句他的不容易,再把她捧的高高的,她就能既往不咎,當所有的事情沒有發生過。
雖然沈嫵是沈家女兒沒錯,但她自己有本事自立,並不是沈家的附庸,反而是沈家要依靠她才能在三皇子的陣營里取得一席之地。
沈嫵和沈家,誰主誰次,老太爺壓根沒搞清楚,不,或許是心裡清楚,但故意忽略。
只有如此,他才能理直氣壯的偷梁換柱,全然一副拿來主義,將別人的東西當做自己的資本運籌。
這不是無奈,而是無恥。
話說到這裡,沈嫵不禁有些心生厭惡,也懶得再與他虛與委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