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定卻很平靜,道:「你想太多了,我給你安排的保鏢比我自己還多,在維港,殺你比殺總督都難,沒人敢接單。」
「他們是保護我嗎?他們是為你監視我!」
陸定眼神淡漠,並不否認。
陸母忍不住拉高聲音:「你哥哥,你弟弟,他們哪個沒有保鏢,哪個沒被你弄死!」
「阿媽說笑了,三妹在彌利堅相夫教子,陸耀榮在東洋逍遙快活。老豆子女遍布世界各地,活得好好的大有人在。倒是我,只能留在維港,為陸氏辛勞。」他目光微凝:「好在,還有母親。我小時候你不在,現在你總能好好陪陪阿定。」
陸定聲音低啞,毫無感情,只微微勾起的嘴角透露出一點近乎惡毒的得意。陸母從進屋就緊繃的架勢終於崩潰,渾身發顫,掉下眼淚:「究竟怎樣,怎樣!你才可以放過我啊!陸定!」
陸定終於放下腿站起來,拉起母親的枯瘦的手摸了摸,又將手帕塞進她手中。
「你擦擦眼淚,我去外面教教那些保鏢,怎麼伺候你這樣.......無理取鬧的人。」
陸定對陳篤清點點頭,逕自離開病房,他身子挺得筆直,猶如一桿無堅不摧的黑色鋼槍,再多惡意也傷害不了他分毫。
陳篤清心裡泛起酸楚,看向還在發癲的陸母。
陸定的手帕早被她揉成一團扔到地上,她還在恐慌自己未來命運,又咒罵自己與陸定的母子孽緣,哭哭啼啼又罵罵咧咧,一副很怕死又不怕陸定的模樣。
陳篤清只覺得這人好不講道理。
許多維港記者都大寫特寫過陸家內鬥和陸定私事,但他們對陸定母親的報導卻都只兩句帶過,無論陸定是下了封口令,還是有意操控讓人查不到,都說明他不希望曝光自己母親。
只有愛護一個人,才會把他藏起來。
都講陸定是如今維港最風光大佬,但在陳篤清看來,僅僅今天一天,陸定就先是被有心記者逼問,又被刺殺,生母知曉兒子遭遇危險,第一反應卻不是關心,反而是趁機來控訴他。
陳篤清嘴唇微抿,別人或許會可憐陸母,但他只會替陸定鳴冤。
女人的咒罵聲在病房裡飄飄蕩蕩,匯聚成一柄利劍,穿進陳篤清的腦和心,他感覺很不舒服,壓過手臂傷口帶來的疼痛。
於是他下了床,撿起手帕看了看,是和陸定著裝風格一樣簡單的手帕,藍黑色經典格紋,角落有一個手工刺繡的【D】。
「就是你救了陸定?你知道你救了個什麼人嗎?」陸母盯緊屋外,惡毒視線猶如實質,透過木門,盯死屋外的陸定。「他天生寡情薄性,克父克母,誰跟他靠近,都會被帶衰,輕則倒霉,重則血光之災,他陸定是煞星轉世啊!你早晚要被他剋死!」
陸母情緒激動,卻不見陳篤清給什麼反應,半晌後,才聽到對方似乎嘟囔了一句。
「你說什麼?」
陳篤清慢吞吞站起身,與陸母對視,淡淡道:「我說,棉帕很好吸水的,我覺得你應該擦擦臉。」
說著,他將手帕再次遞給陸母。
「滾開——」
陸母「啪」一下打掉陳篤清的手,她手腕上佛珠頗有分量,打在人手上有點疼。
陳篤清收起帕子,目光落在晃動佛珠上,心裡一頓,伸手抓住陸母的手腕,陸母一僵,抽手掙脫,卻怎麼也掙不開。
陳篤清仔細查看那手串,只見深色佛珠上隱隱几條裂痕,細看才發覺戲痕連成細線,似劍影劈過。
陳篤清低著頭輕聲道:「阿姨,你信佛?」
「我不太懂,但我母親信的,她定日都要去廟宇跪拜。我問她都求什麼,她每次都說求財富,求平安,求我健康長大,直到有一次,我偷偷躲在佛像後,才聽到她說什麼。」
他緩緩抬起頭,直勾勾看向陸母,清澈眼神似一潭葬過冤魂的湖水。
「她求財富,是求別人傾家蕩產,她才會家財萬貫。」
「她求平安,是求別人身首異處,她才會長壽綿綿。」
「她求我健康長大,是求別人子女不得好死,我才能順利幸福。」
陳篤清徐徐講完這一切,聲音冰冷直將陸母凍在原地不能動彈。她感覺心臟突突突,幾乎無法呼吸,視線卻無法從陳篤清臉上移開,直到陳篤清再次開口,一字一句:
「最後,她所有願望都落空了。」
冷白病房的空氣像是瞬間凍住,陸母瘦削的臉頰因為恐懼抖動,她從牙縫裡擠出憤怒。
「我聽不懂你講什麼!你是什麼人?你恐嚇我啊?」
陸母使出全身力氣抽手,許是恐懼帶來足夠力量,這回終於掙脫開陳篤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