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你母親懷孕不久,我家裡人帶著我去問候,你爹爹見我圍著你母親的肚子看不停, 說這裡面有個漂亮baby,問我要不要娶回去做老婆。」
「他是開玩笑呢。」
「如果你真的是女孩, 就不是玩笑了。」林沛森面露懷念,臉上掛著清淺笑容:「哪想到生出來卻是個漂亮男孩, 母親和我說時, 我不信, 還吵著要娶你。」
陳篤清抬起頭,眼裡恢復幾分活力:「是啊,我們倆家每次聚會, 都要講你小時候跑去我家, 指著我,認定我是妹妹的事。」
「我被長輩們取笑好幾年, 但是.......」林沛森清清嗓子, 柔聲道:「就算你不是女孩, 我也想要照顧你的。阿清, 你好好考慮一下我的建議。」
陳篤清睫毛顫動, 抿抿嘴唇, 還是沒有答應同林沛森走。
林沛森也不氣餒, 留下電話號碼, 告訴陳篤清, 他這幾日有事要忙, 讓陳篤清好好想,如果想和自己回印萊,就打電話給他, 他會安排好一切。
林沛森走後,雲吞店回歸安靜。
桌上食物早已放涼,陳篤清望著飄著浮油的湯水,陷入回憶。
他十二歲之前在印萊的生活,仿佛上輩子那麼久,若不是林沛森找來,他一輩子都不願意想起。
林沛森講印萊和維港天氣相似,其實不然,維港儘管夏日綿長,但四季變換還是能感受到的,有一年冬天甚至要穿羽絨衣。
而印萊一年一季,就像那裡的人,很少變化。林沛森也不會變。
雖然陳家和林家都是印萊豪門,實則陳家比林家更有威望。林家總提起陳家長輩戲言訂婚,不過是想抓緊各種理由抱住陳家這棵大樹。
但樹倒,獼猴既散,那時候陳家出事林家跑的比誰都快。
陳篤清面上泛起冷笑,林沛森想要補償自己,或許是真,但他也定然還有其他目的。
陳篤清站起身,收拾桌上垃圾,連帶那張寫了林沛森電話號碼的紙條,全部倒入後巷垃圾桶,幾個鍾後就會有人來收。
垃圾,不能過夜。
陳篤清收拾完,靠著垃圾箱點了根煙。
兩個多年不見的人,再次相逢,其實很難有那麼多話講的,尤其他刻意裝傻,裝不會說話,但林沛森對自己卻格外有耐心,而且一次又一次來雲吞店,哪怕以林沛森面面俱到的性格來說,也有些超過。
直到今晚,林沛森忽然提到陸氏,雖然沒有直接說陸定的名字,也讓陳篤清頭腦里那根弦突然繃緊——如果林沛森只是偶然「發瘋」還好,如果他是因為陸定接近自己.......林沛森不過是腿腳有點問題,腦子卻比誰都精明。
陳篤清吸菸的動作慢了下來,想起之前在戲院,陸定當著他人面看自己的那一眼,想起不久前海岸邊,陸定忽然的沉默疏離。
冬日深夜,冷風呼嘯,陳篤清吸吸鼻子,思緒也清晰了些。
他對陸定隱瞞在印萊的過去,也不曾提過那夜和趙哲飛滿是鮮血的衝突。
他沒有資格較真陸定對他的態度。
現在這樣已經很好,那就一直瞞下去好了。
陳篤清想得明白,卻忘記一點,他不能控制陸定怎麼想。
勞斯萊斯駛進中環大道,開往滙豐銀行。路上,阿陶抓時間同陸定提起年底前的一系列事務。
「陸生,印萊林家的少爺來維港了,想見見你。」
陸定思忖,林家手握印萊半壁礦物資源,是印萊現在最有權勢的豪族,但陸氏和林家未曾有過交集,就連印萊陸氏都很少打交道,只有個肥魚膏在那邊打理天星。
「知道他找我做什麼嗎?」
「應該就是來拜會一下,為以後在維港做事鋪路。」阿陶道:「維港不少大佬都見過他了,全部讚不絕口,聽聞後續還會有合作。」
陸定挑挑眉,那些老傢伙沒有一個是好搞的,林沛森一個外人卻得了這麼多人歡心,看來是個很會做人的。
陸想了想:「見見也沒什麼,不過你往後排,農曆年後再說。」
阿陶應是,又問起今天最後一樁事——跨年宴會。
維港現今實際有三大勢力控制:總督府、滙豐銀行、馬會。
三波人都送來宴會請柬,陸定去哪裡,基本能代表未來陸家的傾向。
陸定捏著阿陶遞上的三張請柬,總督府那張散發著濃烈的香水味,他不適地皺皺眉頭,扔掉了請柬;滙豐那張老派規矩,只是他這些年做生意,幾乎日日都要與銀行打交道,真的煩那些傢伙;馬會送來的請柬上印著今年最紅的烈馬,雙蹄揚起,直衝沖奔向新年,是個好兆頭。
「陸生,去馬會?」
陸定想了想,還是扣下請柬,道:「再等等看。」
阿陶說明白,收好請柬,臉上卻還是有些為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