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即便如此, 江如琅也是沒想過死的。
他可是他們村唯一的秀才, 是曾經呼風喚雨的江家主人, 曹家也曾對他言聽計從, 曹蓁更是不敢說話, 他想要的錢,想要的人都能得到手。
他江如琅生來就該是人傑, 怎麼可能被這麼點小事就打敗了。
年少時,他日日走過那條漆黑的小路,冬日裡凍得握不住筆, 天熱的時候小腿被蟲子咬充血,他還不是一步步走過來了。
什麼苦沒吃過, 什麼白眼沒受過, 現在的日子算什麼。
江如琅就一直等著, 等待一個機會。
等待曹蓁那賤.人無暇顧及他的時候。
整個江家都是他親手打照的,裡面有太多值得說道的地方了。
只是這樣的日子過了一日又一日,他在這個照不到太陽的空蕩屋子裡重複著屈辱煎熬的日子,他甚至連過了幾日都不知道,因為章秀娥實在太警覺了,他竟然一點空隙的時間都沒有抓到。
就在他即將絕望的時候,突然在一日晚上睜眼時,有一個奇奇怪怪的男人安靜地站在他面前。
門口上掛著的燈籠晃晃悠悠,連帶著床邊那道長長的影子也歪歪扭扭,好似一條盤踞在屋頂的巨蟒不經意間朝著你探下頭來。
巨大的頭顱,幽深的目光,混著夏日悶熱的空氣,帶著令人恐懼的氣息。
江如琅嚇得心跳驟停,卻恨自己太過堅強,沒能直接兩眼一閉暈過去。
那人像是明白江如琅心中所想,戲謔地輕笑一聲,聲音竟出人意料的年輕好聽。
誰也不知道他站了多久,他明明穿著一身華麗貴氣的衣服卻好似鬼魅一樣滲人,悄無聲息站在他的窗邊,窗邊燈籠的影子落在他的側臉上,帶著昏黃的燈光,那雙淺色的眸子在此刻好似成了獸瞳一般冷漠無情。
這位不速之客明明已經發出動靜,可外面卻絲毫沒有動靜。
整個江家在此刻好像只剩下他們兩人。
「江如琅。」那人開口,神態矜貴,高高在上地睥睨著瑟瑟發抖的人,聲音格外平靜,從野蠻恐懼的巨蟒化身成高高在上的神佛,帶著九分審視,一分憐憫,「想活下去嗎?」
————
江如琅偷著廚房偷來的大饅頭,吃得狼吞虎咽,連掉下來的渣都吃的乾乾淨淨。
若是江芸芸此刻見到他一定不能第一時間認出他。
那個原本穿金戴銀,富貴白胖的江老爺現在穿著已經破爛的衣服,頭髮凌亂,鬍子拉碴,原本被養得肥碩的身形也消瘦得只剩下一把骨頭。
「餓。」角落裡傳來一個虛弱的聲音。
江如琅充耳不聞。
「爹。」角落裡,隱隱看到一個倒在地上的小身影。
「我不是你爹。」江如琅冷冷說道,「你娘這麼對我,你可有說什麼?沒良心的東西,我就知道你比不過江渝。」
江漾縮在角樓里又不說話了,她原本被江家養得金珠寶玉,現在卻倒在淤泥上,衣裙漆黑,臉上帶著刺眼的紅痕,額頭上還有一個血洞,也不知是餓得還是臉上的血糊了眼睛,眼睛都睜不開了,整個人臉上透出灰白之色,瞧著只剩下一口氣了。
「你要是死了,那是你娘害的,她做事太絕才害死了你的,和我沒有關係。」江如琅背對著她,冷酷說道,「你們曹家自己壞事做盡,現在裝模作樣地披上衣服,還正當自己是個人了,要我說,你要是現在死了也乾淨,不然等我借著貴人的手再發達了,你娘,你哥我定要他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江漾還是奄奄一息躺著,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
兩人如今在一個狹小昏暗的地方,耳邊甚至還有水滴滴在地面的滴答聲,空氣是潮濕渾濁的空氣。
江如琅坐在入口的位置,位置很小,他坐在那裡就差不多堵住入口了。
他吃好饅頭後又坐了一會兒,他敏銳察覺到今天的江家似乎格外安靜。
他昨夜一夜未睡,火把的桐油味,混亂的腳步聲,在四面八方響起,江如琅卻突然笑了起來。
那位貴人說的時機終於來了。
現在是一天的午日,曹蓁有頭疼的毛病,每日中午都需要休息。
江如琅心中激動,之前躲躲藏藏的日子終於要過去了。
只要拿到貴人要的東西,貴人說就會幫他一把。
他是不信的,但他只有這個辦法。
只要能逃出去,活下去,他江如琅一定能重整家業殺回來!
他爬到江漾身邊,用一根繩子把她綁在石頭上,還拿出一塊破抹布塞在她嘴裡,神色癲狂地碎碎念著:「能不能活就看你自己了,你也是我女兒,我不想親手殺你的,若是曹蓁真的願意找你,怎麼會找不到你呢。」
「我要走了,等我找到貴人要的東西,我就可以平安離開這個鬼地方了,不過沒關係,我一定會回來的,要是之後沒人來救你,你不能怪我,都是曹蓁無情,我也不知道你怎麼得罪貴人了,他非要你死,我現在留你一條命了,你若是得天庇護,自然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