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芸芸勉強笑說著:「渝姐兒的私房錢可比我多多了。」
黎淳低頭,看著自己蒼老的手背:「我已經七十一了,今年入了春也時常感到疲憊。」
江芸芸眼皮子狠狠抽動了一下。
「你師娘入了秋就病得厲害,我也整日整日睡不著覺,我與她相伴五十載,從華容到京城再到南京,如今又來到了揚州,我性格耿介,也是她時常在我耳邊提點,我與她雖時有爭吵,卻從未過夜,她知道我喜歡讀書,我知道她喜歡下棋,都說琴瑟和鳴,但想來和我們也並無區別,可如今我看她逐漸病弱,每每所見皆心如刀絞,泣不成聲。」
江芸芸手指抽動著,嘴角微動,卻又不知如何開口。
她心底莫名生出惶恐之意。
「我與秋娘這輩子高低起伏,榮耀低谷也都過了一遍,少年夫妻老來伴,幾個兒子也都長大成人,不需我們再操心。」黎淳看了過來,眸光閃動,似有淚光,又好似秋日黃昏下的最後一抹餘光。
「只有你。」他低聲說道。
江芸芸神色震動,整個人開始慌張無措起來,放在膝蓋上的手鬆開又合上,到最後只能迷茫地僵在遠處不再動彈。
「我收你時只以為是收了一個學生,學成之後自有天地。」黎淳收回視線,迷茫說道,「說起來也許都是我的錯。」
江芸芸只覺得眉骨上的那個傷口開始抽疼,整個人都慌了,手指想要去扯黎淳的袖子,但只能畏懼地停了下來,胡亂說道:「都是我的錯,我不該打人的,老師不要生氣。」
「我知道你並非衝動之人,上高郡王逼到你動手,定然不會是尋常小事。」黎淳和氣說道,「我知道的,其歸。」
江芸芸紅了眼眶,終於抓著黎淳的袖子,一腔委屈:「他一直纏著我,心裡帶著諸多謀算,我幾次三番拒絕,他都跟個神經病一樣當沒聽見,之前好端端來揚州還把江如琅放走了,害得江漾毀容殘疾了,今天又去抓江渝,我就是氣不過,我就是氣不過啊。」
黎淳伸手,輕輕拍著她的手背,衰老的皮肉帶著冰涼的觸感,一下又一下地安撫著。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你一直都不是意氣用事之人,你少年沉穩,當年江如琅如此薄待你,你也沒有生氣動怒,如今得了勢更不曾報復他們,我知道的,你一向是只管走自己的路,一直走,朝前走,從不停留在過去的仇恨中。」黎淳輕聲安撫著。
江芸芸更是委屈了,緊緊抓著老師的手指。
黎淳目光一柔:「我以前總想著我可以慢慢教你,帶你去讀書,讓你去學習如何和同窗相處,以後你去了官場,也能稍稍指點一番。」
他口氣帶著帶著一絲暢想,笑意淺淺:「就連你今後結婚生子,我也想著能多看你一會兒的。」
江芸芸心中震動,手指也不由顫了顫,黎淳依舊安靜地握著她的手。
「那你也是這麼想的嘛?」黎淳低頭,注視著面前好似做錯事一般無措的小孩,和氣問道。
江芸芸連忙說道:「我自然是這麼想的,我很希望您和師娘可以長命百歲的,我想和你們一起在一起的,等我以後做官了,我就可以帶著你們一起了。」
黎淳笑說著:「孩子話,我有子有孫,為何要跟著學生一起過日子。」
江芸芸眼珠子水汪汪的,可神色認真說道:「可我是真得非常敬重您和師娘的。」
「那你每次碰到要緊的,你覺得無力的事情,為何次次不找我商量。」黎淳柔聲問道。
江芸芸神色緩緩僵硬,在老師溫和的注視下,低下頭,吶吶說道:「是,是我的事情,我不想,麻煩老師的。」
老師沉默地看著他,許久之後才說道:「是啊,我們只是師徒,三年情分而已。」
江芸芸嘴角微動,她心裡湧現出了很多要說的話,可到了嘴邊,卻又半晌說不出來,只能連連搖頭。
她為何不和老師說。
因為老師年長了,因為這是自己的事情,因為師娘病了,因為……因為她從未想過這個選項。
江芸芸有些迷茫地看著握著自己手的那雙年邁的大手。
她無法開口解釋。
「不必為難。」黎淳拍了拍她的手背。
江芸芸迷茫抬頭。
「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的。」黎淳注視著小孩掙扎痛苦的樣子,伸手,輕輕碰了碰她眉骨的傷口,心疼說道,「疼不疼?」
江芸芸差點聽得落淚了,只覺得渾身都開始疼了:「疼,朱宸濠那個王八蛋拿石頭砸我,還咬了我一口。」
黎淳無奈說道:「他大你這麼多,人也比你壯,你也敢衝上去打人,真是兇悍。」=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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