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面的故事江芸芸自然是知道的,不僅謝來特意在她耳邊念了一遍,就連秦銘也總是念叨著這件事情。
大家是怕的。
好好的官員,突然被人亂刀砍死了。
他們感同身受。
江芸芸驀得會想起當年出了翰林院時,冷不丁看到城門口烏壓壓跪了一片的人。
——太壯觀了。
這對於剛邁入官場的江芸芸而言是震撼的。
那一排排身軀跪在石板上,明明密密麻麻,卻又在偌大皇城的陰影籠罩下依舊渺小不堪,好似春日裡隨手可以拂去的灰塵。
他們死了便也真的死了。
不過都是低階官吏罷了。
三年又三年的進士,早已為這個王朝送來源源不斷的鮮血,他們在高高在上的帝王眼裡無足輕重,在操心國事的內閣眼裡不值一提,在漠不關心的官員眼裡聚眾鬧事,在忙於生計的百姓眼裡無關緊要。
江芸芸站在人群中,有窸窸窣窣的說話聲,還有斷斷續續的哭聲,聽得她有點頭疼。
這也太莫名其妙了。
有罪的不罰,無罪的請罪。
看戲的害怕,做戲的大膽。
那個時候的江芸芸已經換上深綠色的官服卻又時時覺得這個世界太過荒誕。
「很早之前,我就在應寧那邊聽說過你,這本農時冊便是他強烈推薦給我的,說在浙江已經推行過了,效果很好。」
江芸芸低著頭看著手中的農時冊。
揚州的江芸芸現在回想起來還帶著幾分孩子稚氣,以為能靠自己改變什麼,所以膽大包天的寫下這本農時冊,想要把自己知道的知識廣而告之。
她把這事想的太簡單了,這件事情若非有老師,有幾位師兄的幫忙只怕是不能見天日。
可當事的種種起伏,件件艱難,卻又是她所不知道的。
揚州的那間院子為她遮風避雨,擋住一切風波。
「他很喜歡你,說你的老師也是他的老師,說你勇敢堅韌,聰明好學,後來我們又得知你年紀輕輕成了狀元,我們都很為你高興,再後來聽說你去了瓊山縣,我們對坐著沉默了許久,你的師兄說你年輕氣盛,身邊沒大人照顧,走了錯路。」
江芸芸安安靜靜坐著,就像很多時候,她就是這樣坐在四面漏風的官署里,翻看著枯燥的卷宗,度過一個個日日夜夜。
「江芸,縱你有經緯之才,可官場不是讀書,不是你獨自一人就能完成的事情,你要去動兵營,那就太不懂事了。」最後,寇興低聲說道,「若你今後去了更高的地方,再去想這個事情吧。」
江芸芸緩緩吐出一口氣。
「這個農事冊我看得差不多了,你回頭也看看,年後就開始推動吧。」寇興轉移話題,疲憊說道,「你這個脾氣,回頭真的要收斂一下了。」
江芸芸悄悄看了他一眼,正打算緩和幾句。
寇興擺了擺手:「不要再說了,下去吧。」
沒想到江芸芸站著沒動彈。
寇興眼皮子一跳,警覺說道:「你且給我悠著點說,我都這把年紀了。」
江芸芸乖乖應了一聲:「我就是想著我們城內是不是也該有個護衛隊啊,現在逢年過節了,治安反而亂了。」
「衙門現在三班倒呢,自然是有的,你要是說是是巡邏的人,那肯定也是有的,只是我們城內是正兒八經的百姓少,所以這些里長鄰長發揮不了什麼作用。」寇興解釋著。
「可他們不是還有家人在這裡嗎?再者他們脫離了軍營也該遵守我們衙門制定的民風民俗。」江芸芸問道。
寇興皺眉:「這些人都是軍籍,難道過年放鬆下來,我們很難對他們做到懲戒教訓,回頭他們的長官可護短了。」
江芸芸想了想:「所以還是要和衛所那邊合作一下。」
寇興想也不想就把人打回去了:「你且最近少見那些人,安心過去吧。」
江芸芸哦了一聲,只是那眼珠子這麼一轉,一下子讓寇興警鐘大響。
寇興不得不打起精神恐嚇道:「現在衛所對你可不會有好臉色,大過年,何必給自己找不痛快。」
「我知道的。」江芸芸小雞啄米一樣連連點頭。
寇興半信半疑。
「大過年的,要不還是拜訪一下王爺吧。」江芸芸話鋒一轉,語出驚人。
寇興懸著的心終於死了,面無表情說道:「不准,你和王爺摻和什麼。」
江芸芸果不其然是抱了個大雷來找人的。
「我聽說王爺有兩桌牧馬草場,不是還和周家做生意把馬匹換成真金白銀嘛。」
寇興立馬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古怪問道:「這事你都查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