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朱厚照不悅說道, 順手擦了擦朱厚煒的嘴巴。
「江秘書這麼大了還沒成婚, 身邊就一個小廝照顧, 也實在有些奇怪。」劉瑾委婉說道。
朱厚照一聽, 隨後瞪大眼睛。
劉瑾微微一笑。
「你說江芸喜歡男人!」朱厚照大驚, 隨後露出嘻嘻一笑,「那等會我就把他抓進來好好嘲諷一番。」
劉瑾不笑了。
倒是一直乖乖吃飯的朱厚煒從飯碗裡抬起頭來, 大聲說道:「劉瑾說江芸女的,因為他不成婚。」
朱厚照臉色一沉。
劉瑾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十歲的朱厚煒擦完嘴又發現桌子上還有一塊排骨,忍不住伸手去抓, 趁人不注意塞進嘴裡,斜眼去看劉瑾, 含含糊糊問道:「是女的就是女的唄, 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女人不是很常見嘛。」
他一臉懵懂,小嘴嚼得飛快,二皇子朱厚煒這輩子沒見過幾個男人,身邊圍繞著大都是宮女太監,一時間想不明白這兩者有何區別。
朱厚照卻是明白的,坐在一側沒說話。
劉瑾則跪在地上,頭也不敢抬起來。
殿內眾人站在角落裡,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朱厚煒悄悄吐出骨頭,這才高興起來,大笑著:「那以後江芸可以就待在宮內陪我一起玩嘛,我好喜歡他啊。」
伺候他的嬤嬤緊張壞了,連忙悄悄借著擦嘴擦手的機會,打斷他的話。
朱厚煒果然沒說話了。
朱厚照沉默片刻,隨後問道:「江芸呢?」
「回家休息去了。」劉瑾低聲說道,「那個瘋女人跟瘋了一樣,喊了一路,吏部尚書韓文立馬讓江秘書先回家待命。
「嗯,查一下。」朱厚照低聲說道。
劉瑾心中微動。
朱厚照冷笑一聲,一字一字說道:「我是說,查一下那個瘋女人。」
劉瑾希望落空,但也連忙叩首應下。
等人走後,朱厚照坐在凳子上沒說話。
自從爹走後,他從未覺得皇宮有這麼大,這麼空,這些悄無聲息的太監宮娥總能在不經意間嚇人一跳,偏他不能再表現出來,他娘說他要開始穩重起來,再也不是小孩了。
他牢牢記在心裡,卻總是時不時閃過惶恐不安的心焦。
他想他爹了。
若是他爹在這裡,會怎麼辦呢?
年輕的朱厚照慢慢琢磨著,隨後低聲對著一側的張永說道:「去請劉首輔來。」
—— ——
內閣是難得的安靜。
中書舍人坐在一起交頭接耳,卻又不敢說話,躲在屋子裡不敢再出來。
劉健的屋子內。
三位閣老坐在一起齊齊沉默著。
早上的事情很早就傳到他們耳朵里了,一開始他們只覺得離譜,再後來又聽聞有人說起江芸的反應,也還是嘆氣,等最後江芸頭也不迴轉身回家後,那個瘋女人在大喊時,所有人才敏銳察覺出不對勁。
江芸只是瞧著溫和,但不是一個逆來順受的人。
這些年,自來就是你有膽子彈劾他,你等會就能被他反過來懟死,屬於有氣絕不憋著的人,鬧到現在誰敢沒事招惹他,那些御史言官見了他都繞道走。
「是不是因為是曹蓁鬧事,才不出面反駁?」李東陽第一個開口弱弱說道,「他都參加過科舉了,這麼多次考試,難道就一個也沒發現。」
謝遷看了他一眼,本不想說話,但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反駁道:「他江芸參加科舉才幾歲,加上自來體弱,身形瘦弱,這天下誰不知道。」
正常孩子到了十三四歲,就開始有長大成人的跡象,只是江芸幼年過得不好,一直瘦瘦弱弱的,所以哪怕當年考中狀元時,形容還帶著雌雄莫辨的美感,所以沒有任何一個人懷疑過他有問題,哪怕到現在,江芸也是光長個子不長肉的,一受累,臉上就掉肉,大抵也都是說他身體不好,可從來沒有往這個方向想過。
李東陽沒說話,因為他鬼使神差想起很多年前他的老師突然給他來了一份信。
那是師娘剛去世的那一年。
那一份信寫了很多細碎的東西,老師寫了許多師娘的事情,也寫了這些年在揚州的感受,斷斷續續,七零八落的話題,他只記得當時看著那份信時自己也跟著落淚,他能感覺當時老師寫這份信的痛苦,到如今這裡面的很多內容也只能記得零零散散了,唯有最後一句話他當日只覺得奇怪,今日猛地想起來,只覺得心驚膽戰。
——早知如此絆人心,何如當初莫相識,回頭下望揚州事,恍若隔世,可若是視而不見又恐抱恨終天,只願回頭百年時,仍不悔。
老師在懊悔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