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江熠明就沒有那麼幸運了,喬清雲開的那幾槍里,有一槍打中了他左側肩胛骨,才推進去不到二十分鐘,已經下了幾次病危通知書。
在他搶救的這二十分鐘裡,喬晏始終抿著唇,一言不發地盯著手術室的方向。吳虞本打算說些什麼轉移他的注意力,可幾次開口,喬晏都沒有任何反應。
過了很久,燈依舊亮著。
直到余光中匆匆闖入一道身影,處理好後續的楊遠趕過來,喬晏才終於抬起頭來。
兩人沉默著對視片刻,楊遠才吐出一口氣,拿著手中被捏得皺皺巴巴的文件走上前來,遞給喬晏
——《南灣區海島度假村項目無償轉讓協議書》
「喬清雲一提出來,他就讓人去擬了。喬晏,他說那些話,只是為了讓喬清雲放鬆警惕。」
喬晏沒有接,掃過去就垂下眼帘。
還有些濕潤的睫毛輕輕眨了眨,「我知道。」
「爆料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楊遠沒能說完,因為手術燈忽然熄滅,醫生略有些沉重地走出來,「哪位是家屬?病人目前暫時脫離了危險,但情況不是很樂觀,做好心理準備。」
喬晏突然站了起來。
肩上的毛毯隨著他的動作滑落在地,喬晏脊背挺直,看著江熠明被推出來,臉上戴著呼吸罩,面色慘白。
他從沒見過這樣的江熠明。
即便是兩年後,江熠明大部分時候也是高高在上的,永遠自以為是,就好像天塌下來他也不會有什麼改變。
有那麼一瞬間,喬晏甚至覺得躺在那裡的不是他。
喬晏幾乎是下意識跟了上去,又忽然意識到什麼,扶著牆停下來,他的呼吸急促,臉色蒼白,終於在江熠明被推進電梯間後頹然倒地。
「喬晏!!」
喬晏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夢到過江熠明了。
在他剛離開海城時,幾乎每天晚上都會做噩夢,夢到那場怎麼也撲不滅的大火,夢見那個空得嚇人的大別墅,夢見江熠明站在他的床邊,狠狠掐著他的脖子,讓他窒息。
他總是會夢到自己並沒有成功逃離,夢到自己被關在暗無天日的地下室里。
但兩年過去,他已經不太做夢了。
他置身於冰涼漆黑的大海里,鹹濕的海水爭先恐後地湧入鼻腔,頭頂的月亮像是末日宣判的明燈,他奮力掙扎,卻幾乎快要窒息。
喬晏分不清到底是夢境還是現實,直到一雙溫熱的手將他托出水面,他看不清江熠明的臉,卻聞到了濃得散不開的血腥味,眼睜睜地看著江熠明被海水吞沒,又被人救起來,躺在甲板上,身上的血染紅了一大片。
他依舊看不清楚江熠明的臉,只能看到不斷湧出的鮮血,就好像看到一點點消逝的生命,掌心感受到的體溫越來越低,越來越低,直到徹底墜入冰窖。
救護車紅藍交替的燈光亮起,急救的醫護人員站起身來,摘掉口罩,搖了搖頭,對他說:「節哀。」
這兩個字的語氣總是很輕,卻總是能輕易將人擊潰。
喬晏猛地睜開眼,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新鮮空氣般大口大口呼吸,視線一片模糊,他緩了幾秒,才意識到那是他的淚水。
「晏晏。」
一雙厚實粗礪的手握住他的手,喬晏遲緩地看過去,本該已經回國的喬清河坐在床邊,雙目下一片青黑。
叫來醫生,喬晏才知道他足足昏迷了一整天。
「他…」喬晏忽然不敢問出口了,捂住酸澀發脹的眼睛,「他死了嗎?」
「還在ICU,情況不太好。」喬清河摸摸喬晏的頭,「喬清雲死了,當場擊斃。」
「如果他因為我死掉…怎麼辦…」後知後覺的喬晏崩潰地抓住喬清河的手,失聲痛哭,「我不想……」
他那麼恨他,恨不得親手殺了他,可從來沒有真的想讓他死。
那麼不可一世、唯我獨尊、利益至上的人,居然因為救他命懸一線。
「沒事,沒事,他不會有事的。」喬清河一下又一下拍喬晏的後背,「醫生說他的身體素質很好,手術很成功,醒過來也只是時間問題,沒關係的。這件事是喬清雲的錯,和你沒關係。」
「我想去看他。」
單人ICU並沒有限制太多,喬晏站在玻璃後,插著呼吸機的江熠明躺在那裡,結實的上半身裹滿了紗布。
喬清河的影子倒映在玻璃上,和江熠明的重疊在一起,位置互換。
實在是荒謬極了。
「他的求生欲望不是很強。」醫生說道,「可以的話,可以試著和他說說話,也許會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