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叔叔一邊走一邊說:「太感謝了小余,真的,前兩天賠償款一直沒打下來,我都要急死了,還好有你,不然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
走到病房門口,進去一看,文阿姨躺在床上,還不能下來,身上帶著一些儀器,臉色不太好,但是還是朝著郁深笑了笑,發出力氣有點困難,所以很小聲說:「小余來啦。」
「文阿姨,」郁深看著之前朝夕相處過的鄰居媽媽成了這樣,也是怪不好受的,坐在病床旁邊,說:「我來看看您。」
「謝謝小余。」
文阿姨也知道郁深幫了他們,要是她現在能動的話,一定站起來好好鞠一躬。
如果她未來還能鞠躬的話。
郁深和文阿姨短暫聊了兩句,怕影響她休息就止住了話題,改問文叔叔:「小雅呢。」
他們的女兒,一個智力問題的孩子,但是總是對著所有人笑,臉有些圓潤,之前經常梳著很漂亮的小辮子找郁深玩兒。
起初知道她患有這種疾病的時候郁深還覺得有些惋惜,現在他們遇到這種事情,更覺得命運真是不饒人。
好好地一家子,原本已經沒了親人,本來在一起生活也算苦中作樂,怎麼還遇到這種事情。
「小雅被兒科護士帶去照顧了,多虧他們,不然我都沒辦法兼顧這麼多。」
文叔叔黑眼圈很重,這幾天肯定是沒睡好,老婆孩子被砸到之後他的腦子都是麻木的,徒手把碎塊掰開,周圍的工友打了120。
那天是小雅突然想見他,文阿姨才帶去工地里看看他,誰成想轉頭買瓶水的功夫,自己妻女就被壓在水泥牆下了。
搶救那天文叔叔七七八八的把壞的結局都想了個遍,他也是很不想閒著,把手機里能打的電話都打了一遍,他倒也不是真的想麻煩別人幫忙,就是想說說話,轉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
否則他一個人坐在手術室外面要崩潰了。
知道女兒沒事後,懸著的心還是沒有放下來,倒不如說更緊張了。
他和文阿姨相戀多年,兩家的親人都走的差不多了,都是從小城市出來的人,家裡沒錢,沒什麼文憑,只能過一過底層日子。
但他們兩個一起打工度日,起碼吃穿還是可以供得起。
攢了一小點錢以後,文叔叔和文阿姨才考慮要孩子,誰知道懷孕期間,文阿姨得了罕見病,光是治病保胎就花了不少錢。
醫生說她不能流產,否則會有生命危險。
好不容易鬼門關走過來,錢花的差不多了,孩子卻是個智力缺陷。
但文雅就算是個智障兒童,他們夫妻倆也決定要養她一輩子了。
任何生命來到這個世界上都是非自願的,人窮盡一生尋找的不是生命的意義,而是自願的理由。
生命本來就沒什麼意義。
但是他和妻子想成為文雅的理由。
為了生活質量不再降低,他們搬離了原本的房子,找了個便宜的地方,也就是郁深一開始睜眼看見的筒子樓。
起碼那裡房租低,省下來的錢可以用作其他地方。
文叔叔和郁深說到這裡還有點崩潰。
「我們這輩子不說行善積德,起碼沒有幹過什麼壞事,老天爺真是……」
是啊。
老天爺真是的。
郁深仰頭看見醫院的天花板,輕輕的嘆了口氣。
他安慰文叔叔:「一定會好的。」
文叔叔只是搖搖頭:「我不該和你一個孩子說這些的,但是——唉,我真覺得太難活了,活著真難,太難了。」
如果是多年前的郁深,大概也覺得活著真難。
活著的時候,無時無刻的視奸和控制,精神不穩定的母親,從沒見過面只存在話語中的父親,戰隊裡的不平等要求……
活著的時候,郁深真的蠻想死的。
死過以後,郁深承認自己也說不出這個世界的好話。
只是那時候看見WD的奪冠新聞他產生了一些逆反和報復心理。
想把之前沒做過的都做一遍,能活多久活多久,哪一天自己再出什麼意外,那也隨意。
雖然哪怕這樣他的叛逆也並沒有多過分。
他非自願的來到了世界上,兩次。
「萬幸的是,」郁深卻又釋懷的笑了笑,說:「阿姨她沒事,小雅也沒事,醫藥費的事情也解決了,你們一家人還在一起,互相扶持,互相鼓勵,一定沒有過不去的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