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樹枝葉飄落下來的地方有影影綽綽的黑色飄過, 飄到那女人身側時,將那濃厚的霧氣散去, 飄過的綠色之後,他們看見了一雙滄桑的眼睛。
不同於這女人白皙的手和姣好的身段,也不同於那如同濃墨的黑髮,那雙眼睛在塵世內淫浸了太久,無神無光,她內心的世界戰敗,她的意志困苦,她的雙手,似乎也被看不見的鐐銬所禁錮, 就是那樣一雙眼睛。
女人偏目看過來時,看著寧歸硯兩人, 嘴角微弱地牽動一下, 便又回了頭去, 低下了頭, 沒看著其他地方,卻也沒什麼動作。
好像從始至終,她都沒有動過。
寧歸硯聽著季宿白後面那句「死人」,邁出去的步子被韁繩拉住, 心裡掙扎一番還是被解開了繩結。
他走到女人面前,對方恍然無人,合在腹前的手上執著一根枯枝, 看著像是是某個植物的枝條——是那桑樹上的枝條。
走得近了, 便看清了除了那雙眼睛之外的整張臉, 額間一點美人痣,嘴上應是抹了色, 臉頰上的胭脂色顯示出她家世也算不錯,她腳上那雙紅色的繡花鞋上點綴著一些奇異的花朵,穿的是素衣,未戴任何飾物,十分素淨。
整個人上上下下,不相稱,不搭配,像四分五裂的木塊。
寧歸硯在女人面前站了許久,只見對方微微仰著頭朝天空看出,吐露出幾個字。
「天黑了。」
輕喃的聲音也同老者一般,緩慢而氣短。
寧歸硯擰著眉偏過頭疑聲:「你不是說是死人嗎?還會動,還能說話。」
季宿白掀眼垂目,調笑道:「這麼怕我騙你,要不你試試她是不是死人?」
「呵。」
寧歸硯冷笑一聲,轉過頭,猛地對上一張臉。
樹前的女人不知何時轉過身來往前走了幾步,和寧歸硯的距離格外近。
視線內乍然出現一張臉讓寧歸硯的心臟跳了跳,下意識往後退一步,被一雙寬厚的手給撐住,撐著腰的那位在耳邊輕笑一笑。
「你膽子怎麼如此之小?不過是個死了的人,這也怕?」
寧歸硯被他扶起,腦袋上一臉黑線,但被嚇到差點摔了的也是他,便也說不得什麼了。
他站直身,拍了拍衣袍,看向那突然轉了過來的女人。
對方正盈盈笑著,嘴角牽起的弧度恰到好處,不會過於疏遠,也不會顯得太過親近,顯然家中的長輩對她有嚴格的待人標準。
她見寧歸硯看過來,啟了唇。
「死人?」
又是那樣虛弱的語調,盈盈飄起的羽毛似的。
突然的疑問讓寧歸硯一怔,他轉頭看了眼季宿白,季宿白坦然笑了笑,顯然是知曉其中緣由。
那女人又張了張唇:「死了還是活著,很重要嗎?」
她抬目仰望那棵高大的桑樹,目光嘆惋,抬手虛虛地握了一下,將一根細短的枝條攏在手心,另一隻手上的那根,輕輕挪了挪指頭,便化為了粉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