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波仙人瞄了一眼范長風,見他板著一張臉,遂大嘴又一張,乾嚎起來:「范郎將!你要替我做主啊!本仙人只是偷雞摸狗!哪裡至於被斬妖鍘鍘上一鍘啊!《唐律》何在?天理何在啊!!」
「你給我閉嘴!」范長風忍無可忍,「他問什麼你答什麼!」
「好好好,范郎將你別著急……」碧波仙人故作委屈地點了點頭,大眼珠子又一轉,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那我就大發善心地告訴你——本仙人方才是去那裡求神拜佛。」
敖瑞怒道:「汪汪汪!」
「求神拜佛?」杜月恆氣笑了,「你一個妖怪,求什麼神,拜什麼佛?難道不怕佛祖把你收了嗎?」
碧波仙人不高興了:「怎麼?只許你們拜神仙,不許我們拜?不信,你們白天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嗎?」
杜月恆張了張嘴,直覺十分古怪——今日他們是因鐵匠鋪的栗特人阿達半夜在布政坊附近失蹤,懷疑他來的是栗特人供奉的祆祠,才來到房子跟前的。可為何祆祠對面的房子裡正巧又有一個這麼古怪的神仙?他想起這幾日在鴻臚寺翻看的記載外國情報的資料,忽然靈光一閃,問道:
「你拜的,可是安格拉紐曼?」
碧波仙人歪了歪頭:「啊?」
見與他說不通,范長風打了個手勢,兩個金吾衛又將碧波仙人五花大綁。
「范郎將,我這算是將功抵過了吧……哎?!……」
范長風不耐煩地嘖了一聲,金吾衛又給碧波仙人嘴上捂起了白布。
他轉頭問杜月恆道:「杜二公子,你說的安格拉曼紐,又是什麼?」
「范郎將,你可知道,今天碧波仙人跳出來的那房子對面是一座祆祠?」
范長風不解地搖搖頭。
「祆教中善良之神阿胡拉馬茲達是光明之神,與他相對的,安格拉紐曼即是黑暗之神。」
第63章
見范長風還是不懂,杜月恆接著掉書袋道:「據祆教傳說,這世界上有兩個神明——光明之神阿胡拉馬茲達和黑暗之神安格拉曼紐。他們在數千年的時間內彼此爭鬥,世界上同時存在著光明和暗黑,善良與邪惡。祆教的教徒們相信,阿胡拉馬茲達會戰勝惡神安格拉曼紐。
「因此,祆教的儀軌便是拜火——即是祭拜光明,消除邪惡。」
「這和碧波仙人又有什麼關係呢?」
「你想啊,天底下的神仙佛祖從來都是降妖除魔,」杜月恆解釋道,「一般的妖怪,別說進廟拜佛了,連遇見和尚道士都是繞著走的。因此,如果蟾蜍精說的是真的,那神仙肯定有問題。
「剛剛那地方對面又有一座祆祠。祆教中剛好又有黑暗之神。光明之神或許就和菩薩真人之類的差不多,那黑暗之神說不定就是保佑偷雞摸狗之輩的。再者,我們是調查那古怪的彎刀才找到此處,又親眼見到一個黑影進了屋子——說不定,那黑影和蟾蜍精一樣,都是妖怪,都在一處求神拜佛……」
范長風聽得似懂非懂,打斷道:「可是,按你的說法,光明與黑暗對立,難道黑暗神信眾會堂而皇之在光明神對面祭拜?」
杜月恆一時答不上來。
「而且,如果碧波仙人說謊,根本沒有什麼神仙呢?就算他是去拜神仙的,那他為何從牢里跑出來又要再回大牢呢?」
杜月恆被問得啞口無言,又一拍手:「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依我看,還得親自去那地方看上一遭。」
「有道理。」
「哎,如果那黑影就是鐵匠鋪的阿達,我去的話肯定會引起注意,打草驚蛇。」杜月恆撓了撓頭,「況且,我鴻臚寺又有諸多事情,明日一時半會還走不開,或許,范郎將可以一去?」
「我?」范長風茫然地豎起一根食指指了指自己,「我去?」
杜月恆點頭行禮道:「勞煩范郎將了。」
「杜二公子言重了。」范長風回了個禮,思忖半天,痛下決心道:「此事重大,若杜二公子分身乏術,為查清真相在下責無旁貸。」
「好好好,范郎將果真是英雄好漢!」
杜月恆發自內心佩服道,又想起一事:「若范郎將不嫌棄,我這小狗敖瑞可以和你一起做個伴,論查案它比我厲害。」
小狗一愣,「嗷」了一聲,不知是答應還是不答應。
范長風笑了,連連點頭,算是約定明日與敖瑞一道再探。
***
翌日,范長風先去了金吾衛衙門,再三叮囑了將碧波仙人嚴加看管,處理完日常公務便又往布政坊而去。
與黑夜不同,現在已是未時正中,剛巧是街市上最熱鬧的時候。
或許因此處修建長安唯一一座祆祠的緣故,圍繞著祆祠,就成了一小圈胡人聚集的區域。
街市兩旁,胡商的店鋪鱗次櫛比,五彩的招幌在翻卷。有的回鶻商人將白氈帳篷搭出來一截,吆喝著西域最上等的馬匹。有的波斯商人鋪開一大張花紋繁複的地毯,堆放著各式琉璃器具,陽光下閃閃發光。還有天竺的香料、康國的青黛、拂菻的銀盤……
越往祆祠那邊走,人也越多。
范長風顧不上周遭的眼花繚亂,只顧著向前。忽的竄出一個高鼻深目的胡人女子,伸出一隻刀,湊到他鼻子下面。
有人行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