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郎說這些話並不沉痛,好像訴說別人的事,想來身為嬰兒根本不記得父母愛憐,既沒有享受過家中富貴,也體會不到滅門的慘痛。從他口裡說出「天命如天災」的話,則更加震撼人心。
寶珠強打精神,握緊韁繩,昂然道:「若有一日我能查明真相,自當為剛才那些被流放的人平冤昭雪!」
韋訓抬頭看看她,目光中有一絲嘉許:「你有這想法,倒也不算太自私。」
寶珠反問:「你又為什麼跟著我?剛才那黑臉漢以利誘惑,你不肯去,做官當差也沒興趣,你到底想要什麼?」
韋訓牽了韁繩,頭也不回地說:
「跟你一樣,對真相好奇而已。」
作者有話說:
問:如何避免盜皇族之墓被誅九族
答:已經被誅過了九族(狗頭)
備註:杜如晦的兒子沒有被滅門,只是本人伏誅,娶公主當然是有大好處的。
油??(dui)類似炸麻球
第11章
前去幽州,最便捷的途徑是取道洛陽。
京師長安距東都洛陽八百多里,兩京之間十里一亭三十里一驛,可說是北方最方便的一條官道了。只不過驛站僅供官家傳遞信息和貨物,或為來往官員提供住宿,平民百姓有錢也住不進去,得自尋旅店或者寺廟投宿。
關中地窄人稠,五穀豐稔的豐收年份,糧食尚且緊張。稍有天災,則立刻爆發饑荒。
多年之前京畿地區遭遇大荒年,江淮的糧食無法及時供給長安百萬人口嚼用,皇家本著惜民的心,攜帶後宮女眷、宗親貴胄並滿朝文武幾萬人前去東都「就食」,年幼的萬壽公主也曾跟著去過一趟洛陽。
然而那一趟如同天子巡幸,御道輦輿浩浩湯湯,一路之上各地官員無不傾力奉獻,寶珠只記得好吃好玩,搖搖晃晃就到了。
這一趟可就難受了。
本來是麥子成熟收割的季節,田地卻龜裂板結,放眼望去都是枯死的荊棘荒草,雖然還沒到餓殍遍野的地步,卻也百業凋零,與京城長安的繁華稠密有天壤之別。
路上偶然碰到擺攤的小販,還能吃上一口熱食,如果不湊巧,只能以隨身帶的乾糧饢餅充飢,以水相送才能勉強咽下去,許多時候有錢也沒處使。
韋訓師兄弟過慣了這種日子,自然不覺苦,公主這千金之軀可遭罪了。木胎的馬鞍生硬,連著騎了兩天驢,大腿內側的皮都磨破了。
她曾跟韋訓抱怨過鞍子質量不佳,他卻說這是前主贈送的。如果不是她說會騎射,需要馬鐙輔助,他乾脆就不要這一套馬具,光板騎驢,還能多講下兩貫錢來。
韋訓的理財風格就是這樣能摳則摳,寶珠心有不滿,卻知道旅費不富裕,若是按照她以前的生活用度來消耗,只怕還沒上路就把錢花光了。於是只能強自咬牙忍耐,心裡盼望化作飛鳥,紮上翅膀立刻趕到阿兄的身邊。
至於韋訓,她在心裡暗自封他個太府寺卿,總領左藏署右藏署,專管國庫金帛帑幣,市肆財貨交易。腹誹如果以這種吝嗇的勁頭管理國庫,那就再也不怕庫中空虛,入不敷出了。
這一日天色漸晚,三個人投宿於路旁一家小客棧,店主卻說單獨房間已經客滿,大間通鋪還有幾個位置。寶珠不知道通鋪為何物,進屋一瞧,只見幾個光著膀子的腳夫坐在鋪上摳腳,還沒看清楚陳設如何,就被他們濃郁的汗餿腳臭味熏出來了,奔到店外只是乾嘔。
她嫌惡地說:「我就算露宿荒野,也絕不睡那裡面!」
韋訓道:「如果加緊腳步,或許還可能在關城門之前趕到新豐縣。但你沒有公驗,怎麼入縣城是個問題。」
他之前提過,如果偽造一份買賣奴婢的合同,以女奴身份行走倒也方便,但良賤身份差之千里,奴婢賤隸在律令中跟牲畜沒有區別,兩者之間甚至不能通婚。寶珠願意裝作庶民百姓,卻寧死不肯當賤婢。
如果偽裝成饑民逃荒,一般心懷仁義的縣令會默許經過,但別說衣服不像,公主這膚發舉止,也根本不像是到了山窮水盡。
十三郎說:「新豐這種小地方沒有長安那麼嚴,若是私下賄賂門吏,大概也能入城,只是要多花個二三百錢。」
寶珠立刻拍板:「就這麼辦!」
韋訓提醒道:「一路上要勘驗的關卡有幾十個,次次賄賂,加起來可不是小數哦。」
寶珠仍堅定拒絕:「若為賤役,永世不得翻身,就算我答應,祖宗也不能答應。」
於是韋訓從褡褳里數出三百錢交給十三郎,讓他先行去新豐縣交涉。如果事情能成,第二天一早再匯合入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