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良驥大驚失色,幾乎破音:「我絕不會叫你靠近阿苒一步!你不能見她!」
霍七郎抹不開面子,揉了揉鼻樑,小聲說:「你們別防賊一樣防著我,老七不吃窩邊草。」
望著她臉上那條洞真子親手劃破的長疤,韋龐兩人同時露出了「無法信任」的眼神。
龐良驥用上各種手段,力邀到這兩個強手中的強手擔任儐相,七上八下的心頓時有了依仗,放鬆之下酒到杯乾,絮絮叨叨說了許多納彩以來的煩心事,前夫家從中作梗,老丈人家不待見等等。
「她家是世代讀書的清貴名門,雖早已沒落了,也瞧不上龐家這樣的暴發戶,事事給我出難題。本來江湖中人,親朋好友喝頓大酒,熱熱鬧鬧就把婚結了,現在還得依著丈人的心思,叫我當場吟什麼催妝詩、卻扇詩、障車文,我天天背得頭昏腦漲!」
雖如此抱怨,龐良驥臉上卻露出了單純的笑容,搖頭晃腦背誦起來。
就算是下雨,寶珠也不想憋在房間裡發霉,叫十三郎問店主借了油紙傘,準備出門逛逛瞧瞧。穿過走廊時,聽見龐良驥在底下大堂吟詩:「眉欺楊柳葉,裙妒石榴花,寶樹從人看,何勞玉扇遮……」
寶珠腳步一頓,臉色微變,居高臨下地問:「這是你寫的卻扇詩?」
龐良驥醉眼朦朧地答道:「我哪兒有寫詩的本事,這是雇來的教書先生代筆,還是挺美的對吧?阿苒她就長這般模樣。」
寶珠瞧著這準新郎官滿心歡喜的冒傻氣,心想該說的話就算難聽也必須得說,否則婚禮當天他就只有哭的份了。
想到這裡,她直言相告:「傻子,你叫人坑了。『眉欺楊柳葉,裙妒石榴花』是白居易《和春深二十首》里的句子,美則美矣,可描寫的是妓女家的春光景色,你婚禮上當眾對著新娘子念誦出來,不是主動招人痛打麼?」
此話一出,桌上幾個江湖俠客都愣住了,龐良驥茫然無措地抬頭看看她,又看看師兄,韋訓立刻鄭重其事地佐證:「這一門功夫她是個中頂尖高手,咱們幾個無人能敵,你最好聽她的。」
龐良驥一驚之下,酒意已經嚇醒了大半,扶著桌子使勁站起來,拱手作揖:「龐某見識短淺,還請小娘子給一個明示!」
*其實根據古籍記載,障車行為上至王公下至民間都存在,當然攔皇親貴胄的婚車頂多說點吉利話討要酒食,不敢打劫,也有女方家出人障車增加儀式喜慶熱鬧的。弱勢的人家,甚至有被搶劫和奪走新娘的事發生。
第65章
寶珠一言既出,語驚四座,龐良驥立刻起身下拜,命店主撤掉桌上所有舊酒菜,讓他們重做一桌新的換上,盛邀她來指點。
寶珠也不謙讓,入座之後,拿過龐良驥遞上的一沓紙一一查看,十六首婚禮用的詩詞竟然有四首有問題的,她不禁納悶這代筆的教書先生是不是和龐家有仇。
《和春深二十首》不是什麼淫詩艷曲,乃是香山居士白居易的大作,裡面有許多美好的句子,有執政家、方鎮家、刺史家、學士家、御史家、隱士家、經業家、嫁女家、娶婦家,二十戶不同的人家之中,他非得挑了這一句妓女家來抄襲,真是夠歹毒的。
甚至還有一句「舜耕余草木,禹鑿舊山川」,這是翰林學士張仲素擔任某場婚禮的儐相時,為了譏諷新娘乃是再嫁女而寫的,明著用舜、禹二帝讚美女方血統高貴出身不凡,暗地裡卻用「余草木」「舊山川」等語,諷刺女子改嫁不守貞操、不合儒家禮法。
寶珠給他講得清楚明白,龐良驥登時氣得雙手發抖,這就想去把那代筆人的授業館給砸個稀爛,罵道:「我們這些粗人是聽不出門道,可我岳丈家世代讀書,只怕出口就惹大禍了!」
韋訓冷笑一聲,對他說:「老六,你這婚禮還沒開始,鬧婚的人暗地裡就已經動手了,這紙筆上的陰險暗器,咱們幾個誰也防不住。」
霍七郎建議道:「你著急用,要不請九娘給你寫幾首新的?」
寶珠說:「我不會寫詩,我家也都是找人代筆呢。」
她這話倒並非謙辭,大唐皇室和貴族們非常喜歡詩詞,上至祭祀婚喪、下到宴飲玩樂,哪裡都缺不了詩的點綴,但那終究只是一種風雅的無形玩物,除非個人有特別愛好,也沒哪個皇室子弟專門去學習寫詩,更喜歡以上位者的身份來欣賞品評,笑看詩人們為了拔得頭籌絞盡腦汁,拈斷鬍鬚。=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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