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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被人抬回來的。岐王妃召見她後,斥責其「狐媚惑主、習染王孫」,帶壞了世子繼輝,命玉壺跪在庭院中反省思過。其後又命自己的心腹奴婢「打爛她惑人的嘴臉」。

家妓們常受掌摑、罰跪、捧碗等懲處,然而玉壺此次所遭受的傷勢卻是致命的。她的兩頰被戒尺反覆抽打,直至血肉模糊,以至於露出森白的臼齒,劇痛之下,人已陷入昏迷。

這傷勢絕對無法自愈,玉壺的室友悲痛難耐,哭著給她餵水,那水卻順著腮部的缺口,混著鮮血流淌而出,無法入喉。

寶珠立刻想起李昱曾對妻子輕描淡寫說的那句話:「只要能管住兒子不往祥雲堂跑,隨你如何處置。」岐王妃照做了。

兩日之後,曾經明眸皓齒、花容月貌的美人已面目全非,整個腦袋腫脹青紫,膿血四溢,竟脹至常人兩倍大小,仿佛落入洛河浸泡漲大的浮屍。前去探病的姐妹只瞧了一眼,便被嚇得哭著倉皇而逃。所有人心知肚明,她是必死無疑了。

子夜時分,飽受折磨的玉壺發出瀕死的慘叫。

詭異的是,那並非玉壺本人的嗓音,而是尖銳悽厲,仿佛從地獄深淵中傳出的鬼物咆哮。

「月將升,日將落,檿弧箕箙,王裔盡絕!」

夜梟嘯叫般的尖叫貫穿整個霓裳院,利刃般刺破夜空,遠遠地傳了出去。

「月將升,日將落,檿弧箕箙,王裔盡絕!」

陰風慘慘,重傷垂死的女人重複著這句詭秘莫測的不祥話語,似預言,又似詛咒。

在有嚴苛避諱的王府,對太陽不敬必將引來禍患。驚恐的室友試圖捂住玉壺的嘴,阻止她繼續發聲。傷者早已失去意識,然而那聲音卻從她扭曲變形的五官中擠出,從破潰流膿的傷口中溢出。所有聽到這悽厲叫聲的人皆嚇得寒毛直豎,裹著被褥瑟瑟發抖。

寶珠和米摩延亦是如此。兩個人並排躺在榻上,兩隻冰冷的手緊緊相握,彼此從對方那裡汲取並不存在的安全感。

無論是美貌過人、性情柔順,或是才藝非凡,在這場殘酷的死亡遊戲中,被迫參與者無論多麼努力,達成上位者所訂立的嚴苛規矩,最後仍難逃劫數。豐腴或纖瘦,熱情或貞靜,賢惠或嫵媚,實則無關緊要,他們可以隨心所欲改變遊戲規則。

「月將升,日將落,檿弧箕箙,王裔盡絕!」

悽厲的叫聲無孔不入地鑽進屋裡。米摩延嗓音顫抖,悄聲問:「那是什麼意思?」

寶珠低聲答道:「那是周幽王亡國時民間流傳的讖語:月亮即將升起,而太陽會隕落。當桑木做的弓和箕草編織的箭囊出現時,王的後裔便要滅絕了。」

玉壺瀕死的叫聲沒有持續多久,外面來了幾個侍衛,悄悄用枕頭將她捂死了,而後把屍身拖出院落。一切歸於平靜,似乎什麼都沒發生過,只留下無邊無際而寂靜無聲的恐懼。

米摩延眼底的絕望再度浮現,喃喃自語道:「她終於從這裡逃出去了。」

寶珠問:「他們會好好安葬她嗎?」

米摩延輕聲說:「慣例是後門的人負責處理身後事,頭髮、牙齒,年輕女屍有很多可以賣錢的途徑。」

寶珠默默地想:原來她不僅生前受獅虎剝削享用,死了以後,還會被貪婪的禿鷲和野狗所分食,由皮至骨,一絲不留。

寶珠再度望向房梁,思索桂花花神綠珠的選擇。黑暗中,她突兀地問了一句:「你也這麼想過嗎?」

同樣凝望著頭頂房梁的米摩延,瞬間便理解了室友的意圖,他緩緩說道:「每日每夜,時時刻刻。」

「為什麼沒有嘗試?」

米摩延沉默了一會兒,輕聲說:「我害怕。佛經中說了,就算自盡逃離這裡,像我這樣的倀鬼也會墜入無間地獄,爬刀山劍樹,抱赤燒銅柱,受鑊湯煮身的苦刑。」

寶珠詫異地問:「你怎麼會是倀鬼?」

米摩延悲戚地道:「自我來到這裡,每一年的觀音奴皆由我親自傳授柘枝舞,每一次赴宴領死都由我為其梳妝打扮。明知她們將遭受什麼,卻依然為一無所知的觀音奴送行。為了苟活,我對她們犯下這些罪孽,難道不是倀鬼的作為?」

寶珠從他的聲音中,聽出了無盡的愧疚與悔恨。這或許就是倖存者難以釋懷的內疚吧。

「你絕非倀鬼,更沒有犯罪,該死的另有其人。」寶珠抬起手用力握住他的肩膀,沉沉地道:「就算你曾有過一絲過錯,也是身不由己,我赦免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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