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珠,寶珠,是我……」韋訓哽咽著輕輕呼喊她的名字,讓所有要害暴露在她的箭尖之下,張開手臂慢慢靠近。
寶珠面無表情,將弓拉滿,冰冷乾裂的嘴唇中吐出一個詞:「蹲下。」
沒有絲毫猶豫,韋訓立刻照著她的命令俯身下蹲。就在此話脫口的同時,箭矢離弦,風馳電掣擦著韋訓的頭頂飛掠而過,正中藏在他背後的徐什一。
一箭封喉。
眼睜睜看著師兄張苟苟被扭斷脖子,徐什一沒有作聲。他清楚正面交鋒不敵,遂趁著青衣人心神激盪、毫無防備之際悄然靠近,試圖以一記重拳偷襲。在他想來,世上沒有任何高手能在這雷霆一擊下毫髮無傷。
同樣的,世上也沒有任何高手能扛得住利箭穿喉。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這一箭出其不意,看著眼前沒入血肉的尾羽,徐什一滿臉驚愕,倒下之後又掙扎了片刻,終是氣絕身亡。
韋訓回頭瞧了一眼這個卑鄙猥瑣的小人,心中已然明了。庭院中再無別的敵人,他再度向寶珠奔去,滿心只想抱起她離開是非之處,為她療傷急救。
「我來晚了。」他伸出手臂,滿臉慚愧地說。
「來得正好。」寶珠並沒有立刻投入他懷中,踉蹌了一步,伸手扶在他臂上,略微喘了口氣,用沙啞的嗓音吩咐道:「這宅邸的主人,一個紫衣玉冠的中年男人,必須死在我手上。」
她已沒有多餘的力氣憤怒,也沒有多餘的水分哭泣,剩下的每一分每一毫氣力,都要用在接下來的復仇上。
無需過多言語闡釋,僅憑肌膚相觸,她的心意便立刻傳達到韋訓的腦海。他瞬間明白了,她的仇不能過夜。
寶珠抬頭望了一眼高懸的月亮。
弓、箭、猞猁,三樣裝備已然齊全,狩獵的時刻到了。
忽然間,她感到喉頭髮癢,一股難以抑制的濃烈情緒奔涌而出,沙啞的咆哮撕破夜空:「李昱!時日曷喪,予及汝皆亡!」
那吼聲怪異,似乎重疊了七種不同的聲線,仿佛七個人同時怒吼。
岐王府的侍衛們匆忙打開了塵封已久的甲仗庫。入侵的敵人只有兩名,可二人聯手所向披靡,無論遠程攻擊還是近身搏鬥,無人能在他們手下走過一招。防身甲冑數量不夠,急需一些更強力的武器抵禦強敵。
然而令人大失所望的是,甲仗庫內的弓弩、盾牌等物仍是二十年前岐王來到洛陽時的那批陳舊貨色。他沒有打獵愛好,也想不起派人養護,歷經歲月侵蝕,早已霉爛開裂,沒有一件能夠使用。
兩名高手護衛已命喪黃泉,其餘人等更不是對手,想攔住敵人唯有以命相搏。可是,只是一份薪餉而已,沒人願意為岐王奉上寶貴性命。侍衛們吆喝著進攻的口號,卻藏身在牆後,畏敵如虎,誰也不肯露頭。
路過的家妓悄悄指出李昱的住所,寶珠帶著韋訓,一路殺向東北方。有他快手回收羽箭,再不用擔憂矢盡援絕,可以放手一搏。
路過待客花廳時,寶珠見桌上擺著兩隻茶碗,僕人尚未來得及回收清洗,剩下半碗殘茶。有人喝過,是安全的,她不假思索端起來,仰頭一飲而盡。
韋訓默默凝視她的一舉一動,只覺肝腸寸裂。二十天來的摧殘折磨,她這樣喜潔的人,已毫不在乎杯具是否乾淨了。
終於趕到岐王的寢殿院落,寶珠下令:「去把他找出來。」
韋訓領命飛奔出去,一間一間屋宇仔細搜索。消息迅速傳開,不少人已經聽說了強敵來襲之事,藏在各個角落不敢出聲。
「李昱!時日曷喪,予及汝皆亡!」寶珠再次指名道姓地怒吼,七重音響徹整座院落。
韋訓在一扇屏風後發現了紫衣男子。他一聲不吭,聽著外面罵陣,蜷縮在角落中瑟瑟發抖。就是他了,此人必是折磨寶珠的首惡。韋訓目眥盡裂,手指關節咔咔作響,恨意幾欲漲破胸膛。但很快,他強忍住殺氣,這是她的獵物,她要求親手復仇。
「跑!」韋訓上前輕踢了他一腳,說道:「只要你跑得掉,我就饒你性命。」
李昱驚疑不定地瞧了這陌生青衣人一眼,對方再次出言驅趕。他心存僥倖,連滾帶爬從屏風後鑽出來,慌不擇路跑進庭院中,那是最合適狩獵的空曠場地。
韋訓輕聲道:「但她不會饒過。」
寶珠瞬間鎖定獵物,展臂拉開巨弓。手指勒出的血順著弓弦緩緩往下流淌,她心無旁騖瞄準目標,四羽大箭離弦而出,一箭命中李昱後背正中。
他沒有掙扎,像個斷線的木偶,撅著屁股癱倒在地,沒了動靜。
寶珠大步走了過去,在獵物身邊佇立片刻,伸手拔出箭杆,接著一腳將他踢成仰面朝天的姿勢,動作乾脆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