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各懷心事,無精打采打包好行李,在旅舍草草吃了頓飯。正準備離開上路時,店主卻恭敬地走上前來,告知他們的房費飯費已經有人結帳了。
韋訓心中起疑,問他是何人所為。店主忙不迭回答說是本地最大的馬販馬在遠。此人是本地豪強,聽說在中原聲名顯赫的騎驢娘子蒞臨此地,想冒昧結識一下。
等眾人離開旅舍,只見門口站著一名僮僕,手裡牽著的正是寶珠前日相中的那匹上等良馬,並配上了精美鞍轡。
「有人做東請客送馬,這事好生眼熟。」十三郎瞅了一眼韋訓,小聲調侃:「看來在河北,大師兄的名氣已被九娘蓋過去了。」
韋訓不以為意,看向寶珠,問道:「想要嗎?起碼可以在成德境內騎著過過癮。」
寶珠搖搖頭,平淡地道:「我還沒落魄到要承馬販子的情。」
回想剛啟程時,見江湖人士對青衫客畢恭畢敬,她心中好生嫉妒。如今這待遇落在自己身上,卻並沒感到有什麼意趣。既不能當韋訓的坐騎,又不能帶出成德繁育,雞肋而已。
婉拒了馬在遠的禮物後,寶珠疑惑地問:「我又不是通緝令上的逃犯,也不曾在牆上題壁,他們怎麼能認出我來?」
十三郎搶著回答:「咱們一行都說長安官話,青衣人牽驢,還帶著我一個小沙彌,其實蠻顯眼的。」
韋訓皺著眉頭思索片刻,沉聲道:「保險起見,多繞一點路,咱們換條道走。」
第213章
天光陰沉,鉛雲低垂。一行人裹緊衣衫,依舊低調地匆匆趕路。
天氣愈發寒冷,楊行簡凍得瑟瑟發抖,把壓箱底的夾絲披袍都翻出來了。十三郎勸他下車走走,活動筋骨,氣血才能通暢。楊行簡卻抱怨斷腿癒合後酸疼,左右不願下地沾灰。
十三郎笑道:「這話可別當著四師兄講,他聽見你詆毀他的手藝,非得打折你另一條腿報復。」
寶珠今日不知怎麼,莫名有些煩躁不安,對韋訓說:「你把那丹方拿出來,再讓我瞧瞧。」
「你已瞧過一百遍了。」韋訓無奈地嘆氣。
寶珠反問:「那再瞧第一百零一遍又怎麼了?昨日吃過兩餐,今日還不是照樣要吃。」
韋訓只得從褡褳里翻出那張黃紙遞給她。
其實為了避免遺失意外,寶珠早已將上面的內容倒背如流,連每一味藥的用量都記得一清二楚,唯有「鳳凰胎」三個字沒有任何備註。
黃紙背面的角落裡,孤零零地寫著「樂土」二字,不知是何用意。她曾問過韋訓,他只是聳聳肩說不知道,畢竟周青陽一貧如洗,在一張使用過的廢紙上寫藥方很正常。
這薄薄的一頁紙,就是韋訓的命。
無論如何,樂土總歸是個好詞,寶珠想。《樂土方》——聽起來就像是一劑能夠濟世安民的良藥。她輕輕將丹方原樣折好,交還到韋訓手中。
抬眼望去,對面有一支打著成德軍旗的隊伍,押送著七八輛騾車緩緩行來。軍旗上繡有猛虎紋樣,虎頭一個王字,正是成德節度使王承武的姓氏。
這一路旅行,他們時常遇見運送輜重糧草的隊伍,早已見怪不怪。局勢動盪不安,流民土匪橫行,哪怕是正規軍,護送物資時也不敢有絲毫懈怠。
寶珠騎在驢上略一打量,見對方足有一個營的兵力,約莫五百多人。兵種配置與野戰部隊無異,步兵、弓弩兵、騎兵各占三成左右,前鋒四五個人持長槍吆喝著驅趕行人。
道路狹窄,寶珠一行人只得靠邊,讓押送部隊先行。只見那一營軍健全副武裝,隊伍末尾有一名身穿明光鎧的押衙壓陣。車隊從身邊經過,寶珠見騾車包著布幔,車轍深陷泥地,顯然車上裝載的物資分量不輕。
她心下暗自猜想:或許是發給士兵的軍餉,怪不得這般戒備森嚴。
押送物資的隊伍與她們擦身而過,並未向路邊的旅客打量一眼。人馬過處,揚起陣陣塵土,楊行簡以手扇風,小聲抱怨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