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見小妹沖自己使眼色。
「我今天和阿綿一道去書院了,阿綿……知道你付過了銀子的事。」孟婧說。
「哦。」
阿綿這時也擦乾雙手,跑來將自己的困惑一一道出:為什麼要騙她說去學堂不要錢?為什麼不是叫小婧去?說她聰明難道也是騙她的嗎?為什麼非要她念書呢?
就連她自己其實都不覺得念書有什麼很大用處,只是圖個好玩罷了,就跟她去山上摘野果、去河裡抓魚一樣。
孟馳堅端出野菜包、白菜大蔥雞蛋山菇大雜燴和一碟雪菜,一錘定音:「沒有為什麼,我們是夫妻。我想讓你上學,所以我為此努力,你要是想讓小婧上書院,或者小婧自己想去,你們就得自己想法子。」
「可是……」
「可是什麼?我是哥哥,所以我就應該出這個錢?那二哥是不是也要出錢送我去書院?還有我的侄子侄女們?」
孟馳堅知道她不通人情,這也是急著要把她送去念書的原因之一,「你們知道什麼叫夫妻麼?」
孟婧搶答:「我知道我知道!就是住一個家裡,平時一起吃飯,還會生好多娃娃!」
「阿綿呢,怎麼想?」
大她五、六歲的阿綿有自己的洞察:「成為夫妻是因為活太多了,一個人做不過來,就得再找一個人,生娃娃也是如此,孩子長大了,也能幫著給家裡幹活。」
就比如說二嫂家的虎子,再長大些到了四五歲,就要幫著家裡看顧妹妹、燒火餵雞;等長到十一二歲,就可以跟著一塊兒去下地了。
孟馳堅則有不同的見解:「錢掙了不花,是不是就白掙了。自己一個人也花不了那麼多,做了夫妻,就能將錢花給娘子、小孩。」
孟母笑眯眯地在一旁吃菜包。
老太太說:「你們說得都是對的,快吃啊,不然待會就涼了。」
夕陽西下,樹下的一家人吃著晚食,遠處炊煙裊裊,是凡塵中最尋常的一幕。
飯後阿綿與孟婧跑去餵雞順便商量事情。
「阿綿,還是你去吧。叫我一個人去,我實在是不敢……」
「我有了一個法子,不能叫書院白白掙了這十兩銀子。」這些銀子像大山一樣壓在阿綿身上,竟讓她想出一個極其大膽的想法:「我們湊錢,買一些燈燭。以後吃過晚飯,我就將白日所學的教給你。你還記得麼,『天』這個字!」
阿綿隨手摺了兩根樹枝,讓孟婧跟著在泥土上滑動——比起毛筆,用棍子就好上手多了,孟婧模仿著寫了幾遍,已能認得。
「這個字,就是天空,一天,我們抬頭望著的,就是天。」
「太好了,這樣不用去書院,我在家就可以識得字了!」
而且立刻省下了十兩銀。
「還不止呢,」阿綿兩眼炯炯有神,「小婧,這幾日你去村里喊,問有沒有毛毛頭小崽子們想跟阿綿娘子學識字,不收學俸,隨便能帶些什麼來都可以。」
「會有人來麼?」
「試試嘛,教你一人也是教。若是有什麼疑問,我就記下來,隔日再去書院裡問先生。」
火燭的錢,兩人分別掏了五十文。
起初幾天,孟婧喊完也無人來。
到了第四天,之前來聽說書的娃娃們中,有一個常年掛著大鼻涕的女娃跑來玩耍,帶來了半個小背簍的豆角;還有個缺牙齒的、七八歲的男娃,撈了些小魚小蝦。二哥一家得知了此事,也叫虎子來湊熱鬧,還帶了兩文銅板。
這些都不值錢,不過阿綿還是很激動,畢竟當人老師一定是比做學生要好玩很多的。
白日在書院裡,阿綿是最後一名。
先生考校時,只要阿綿回答問題,就總是引來一陣陣私底下的悶笑聲。
季衡之一行人,雖然明面上與阿綿沒有交際,但暗中時不時地就給人使絆子。
在她的背簍里丟毛毛蟲。
收集許多落葉丟在學齋里,好叫她多花時間打掃。
還編了許多關於她的打油詩,說她蠢笨如豬,一定是學不會的。
「等這次月試時就知道,她肯定又是倒數第一!」
學子們的議論,叫季衡之聽著又解氣、又彆扭。
某種程度上,他反倒還要感謝阿綿。有阿綿在,他終於不再是倒數第一,家中還認為他學業有進步了……
反觀阿綿,背簍里的毛毛蟲見到了就隨手一扔,反而叫其他人嚇得大叫。
至於其他的,她更不在乎了。
反正學齋只她罰掃一個月,後來都是輪流。再加上她也確實是上次月試的倒數第一名。
然而到了青山村里,她的待遇徹底顛倒了過來。
「阿綿娘子,今日可還講故事?我家娃娃昨日睡覺都念叨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