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眸中划過狠。辣之色。
她不動聲色看向殿中四周:「將人看好了,別讓她走出太和殿。」
李掌教應聲退下。
雖是夜間,殿內卻亮如白晝,相傳前朝一名為沈媛的女子發明出一種新制的宮燈,可以用極其少量的油和蠟燭至少照明一天一夜不熄滅。
現下殿中就掛著無數這種宮燈。
北元宮廷也有著不外傳的制燈法,因和番邦傳來的技術相結合,要比南魏的這種燭火更亮一些。
錦衣衛參加任何宴會都屬於護衛人員,阿命巡邏一番便回了殿中。
對於宴會她向來興致缺缺,盯著那杯中猩。紅的果酒半晌,便收回目光。
「聖上駕到——」
黃總管尖細的聲音響徹大殿,阿命隱在人群中跪伏在地,她忽然抬頭。
坐於上首的六公主肩膀一縮,避開了女子鷹隼般銳利的眸光。
皇帝抬手:「眾卿平身。」
司禮監和禮部等眾官員已將及笄禮準備妥帖,上首坐著的女孩兒這才邁步走下。
瘦弱的姑娘穿著華麗的紅色吉服,頭戴鳳簪,走動間銀飾叮噹作響,似是在訴說今日及笄的禮節繁重,她一雙眼怯生生的,舉止間透著股侷促。
劉從仁晃了晃杯中酒,憊懶道:「這六公主素日是個不受寵的,沒想到陛下竟如此重視她的及笄禮。」
阿命和他碰了下酒杯,一飲而盡道:「陛下雖貴為君體,但畢竟與六公主是父女,多少有些情分。」
皇室中可沒有親情,這場生辰宴指不定是為了什麼。
劉從仁見她神態肆意瀟灑,咂咂嘴:「你年輕,好酒量啊。」
形如小缸似的杯,一口就吞下去了。
阿命笑笑:「過獎。」
兩人都是錦衣衛指揮僉事,從公務上說到城中趣事,也不覺無聊。
今日鎮撫使李維安也進宮赴宴,舉著杯子到兩個上司面前應酬寒暄。
一時間,倒是熱鬧極了。
在席上的宣王頻頻看向阿命,見她一直在同周遭幾個官員寒暄,心上像有螞蟻爬一樣。
季明敘懶洋洋地提醒:「聖上看你呢。」
宣王立刻坐直身形,低聲道:「幾日不見,我真是心潮澎湃,恨不得飛過去。」
男人嗤笑:「你若真飛過去,她怕是直接稟報聖上,讓你莫再糾纏她。」
宣王皺眉:「她看起來不似無情之人。」
季明敘神色難掩嫌棄:「......」
毀滅吧,戀愛腦。
蕭炆戚的位置坐在兩人前兩排,但他耳力驚人,聞言忍不住悄悄打量了宣王幾番,見後者一副心神盪。漾的模樣,便又轉頭去打量對面坐著的女子。
一身黑色官服,並不張揚的容貌帶著野性的肅殺感,通身如劍,氣勢凌人,偏生姿態隨意,賞心悅目。
她近日白了許多。
蕭炆戚不由得想到府上表兄最近新納的一房小妾,柳腰纖細,皮嫩如藕,很招人眼。
他默默捏緊酒杯,悶頭喝酒。
此時場中六公主忽地低聲道:「父皇,兒臣今日及笄,有一事相求。」
少女聲音低啞,但很鎮定。
她目光悄悄看向那道瘦削的黑色身影,手心是密密麻麻的細汗。
周遭喧譁聲變弱,臣子們各自歸位,視線齊齊落在那殿中少女。
皇帝聲音溫和:「小六說吧。」
吳音柔嘴唇顫抖著,想到自己馬上就要嫁到徐家去,心中的怯懦轉瞬即逝。
她知道,父皇為了制衡徐家的兵權,想要將她嫁給徐家長子,她在宮裡磋磨多年,到頭來榮寵未受半分,就連婚事也要被拿捏著。
但人總要為自己搏一次。
吳音柔穿著華麗的宮裝低頭,雙手緊緊捏著裙擺,指節掐得發白,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
「兒臣如今及笄,說來實在是羞怯,只見過朱大人一面,便心生歡喜,想要與他共白首——」
「朱大人?」
慶願狀似詫異:「可是楚國公世子朱林皓?」
下首官員中,朱林皓神色莫辨,只飲著酒。
阿命去瞧他,不知為何,覺得他比前些日子成熟許多。
季明敘就坐在她對面,見女人抬眸去打量朱林皓,手下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拂著玉佩。
大殿上首,皇帝面色和煦:「父皇還以為是什麼事,你雖及笄,但畢竟年紀小,見著個相貌堂堂的就動了心。朱林皓這小子前幾日立誓不娶,你可知曉?」
吳音柔愣在原地,錯愕地看向慶願的方向。
後者眉頭暗自一皺,便故作嗔怪道:「皇兄真是,誰不知道小朱是為情所困,才立下這種毒誓?眼下小六有意與他成婚,正好能解了他心頭困頓。二人成婚,豈不是一樁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