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偉偉在內心自問,只是這世上沒有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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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處理完丈夫的後事之後,程偉偉帶著女兒余程繼續在燕城生活。在一開始,她覺得自己能夠像自己表現出來並為所有人所看到的那樣堅強,能夠照顧好自己和女兒。但慢慢的,程偉偉發現自己不行。她先是頻繁的驚夢,醒來後心臟狂跳,之後是四肢發麻,呼吸緊張喘不過來氣。有一次她差點兒都快失去意識了,直到一道敲門聲將她喚醒,她強撐著爬過去打開了門,看見了門外的人。
來人是單立誠,丈夫生前私交很好的同事和朋友。他前幾個月一直在外地出差,回來之後得知余俊勇的死訊,立馬就上門來弔唁。他看見程偉偉躺倒在地滿臉通紅呼吸急促的樣子,意識到不對,立馬抱起她送去了醫院。在那裡經過重重診斷之後,醫生確診了她這是驚恐,屬於焦慮的一種。照她這個程度,應該算是重度焦慮。
程偉偉沒想到她會得這個病,一時有些恍然。醫生關切地看著她,問她最近是不是受到了什麼重大的刺激,程偉偉看著他不說話,雙手微微顫抖。還是單立誠向他告知了實情,說是家裡出了事。醫生同情地看她一眼,大手一揮給她開了藥。
之後,程偉偉定期服藥,情況慢慢有所好轉。而單立誠也時常來看望她,讓她有什麼困難對自己說。到這時,兩人之間彼此的關係都還很簡單,程偉偉對他充滿了感激,但從來沒有去麻煩過他。直到後來她因為過度忙碌忙出了輕微腦出血被送進醫院,單立誠前來看她,不自覺關切地叮囑了她一句:「弟妹,你這樣下去不行,得為孩子著想啊。」
程偉偉那時才知道,自己的病情從來沒有好過。她也想好起來,就此不再去想亡夫,可是她做不到。但她也知道自己不能再這樣下去,因為她還有個女兒,不能讓自己崩掉。她此刻無比慶幸,女兒提前被弟弟接去了過寒假,不在她的發病現場。否則讓她看到,她估計自己連死的心都有了。
在這次之後,程偉偉開始對自己的身體上心,有個輕度腦出血的先例在前,她生怕自己哪一天忽然再犯病,就那麼直接走了。她開始定期服用降壓藥,定期觀測血壓,有任何不對就去看醫生,絕不耽擱。而這一切,她沒有向任何人透露,包括自己的親媽和親女兒。唯一知道的人,居然只有單立誠。
在這次生病之後,單立誠也時常來看望她,並留下了他的手機號碼,讓她有不對就立刻打電話給他。程偉偉本來不想麻煩他,但又怕萬一哪一天真的最壞的情況發生她沒有辦法,便接受了這份好意。因為兩人的往來密切,院裡已經有閒話傳出,但程偉偉都不予理會,她只知道,她要活著,為了女兒。
然而程偉偉不在乎,卻不代表單立誠也是同樣的態度。在丈夫走後的轉年春,程偉偉忽然有一天意識到,自己已經有半個月沒見到單立誠了,這在以往是比較反常的,因為不忙的時候,單立誠差不多會十天上門一趟,來看看她和孩子。而最近,程偉偉也沒聽說他要出差的消息。在家裡琢磨了片刻,程偉偉出門打聽了一下,才知道單立誠因為出任務傷著了腿,她立刻轉去了他家,敲開門後,面對的是一臉驚異的單立誠。
「單老師,你傷了腿怎麼不告訴我?」
程偉偉知道單立誠唯一的兒子正在海城上大學,家裡只有他一個。而他跟她一樣又是不願意麻煩別人的人,生病期間有諸多不便肯定都自己忍著了。程偉偉不敢想他過去這半個多月過的都是什麼日子,當下去了廚房,給他煮了一碗麵出來。
在她煮麵的時候,單立誠一直拖著一條受傷的腿跟在她身後,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一臉緋紅。等她把麵條煮好端到他面前,單立誠拿著筷子,簡直不如該如何下筷。
「說好了,你養傷這段時間,我來給你送飯。別的不能幫你,但洗衣做飯這些事,我還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