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瑞拐了個彎, 速度也不停下來,仍舊加速在路上跑著,卻遲遲沒把窗戶打開。
周行川去年打完世界賽就去做了檢查,他的症狀輕微到簡直可以忽略不計,甚至連宋瑞這麼細心的人也沒有發現。
平常的訓練他不使出全力,大部分時間的訓練時長也還算合理,如今手上的傷病就像是中晚期的癌症,不一定能治好,但不治一定不會好。
醫生說是遺傳性腱鞘炎。
他之所以在今年打完世錦賽突然意識到這個問題,是因為在最後一場決勝賽的時候,他出了一個只有自己能夠意識到的小錯誤。
很小很小一個。
宋瑞甚至沒有把這個失誤拎出來講。
而他卻敏銳的注意到了自己手上突然之間的麻刺感,在下了比賽之後,痛感又持續了兩天,逐漸加重,疼痛又突然大到不可思議。
他沒有瞞著宋瑞,而是告訴他或許自己需要做個手部上的檢查。
海城沒有相關的醫療器械,如果要做一個全面且細緻的檢查,就必須要飛一趟北城,並且等待結果的時間算不上短。
周行川沒有放在心上,以為只要好好恢復治療,每天把控遊戲時長,就不會影響他的職業生涯。
但是很糟糕,醫生告訴他這是遺傳性的,不可避免。
像他的這種情況如果好好治療,說不定可以改善,但是不可改變的是一定會加重,如果他一直保持高強度的訓練,只會讓他的手變成廢品。
周行川大部分時候其實都帶有微笑以一種禮貌又溫和的姿勢待人,可坐在醫生的診室的時候,他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失了風度,聲音是自己也覺察不到的顫抖。
他問,「那我最多還能打多久的時間?」
醫生說一年半,每天的遊戲時長限制在三個小時,只是這一句話說出來,他沉默了。
三個小時……這樣的話,倒不如讓z lw早點給他招個打野,自己今年就陪著姜晨陽退役。
宋瑞聽到了消息也不太信,相比於他們的標準訓練時長,一般選手一天至少有訓練十幾個小時,如果說到了重大賽事前,他們甚至會訓練的更久。
一天只讓打三個小時倒還不如明明白白的告訴周行川退役就行。
周行川是在年前得到這些消息的,當時謝攬風已入隊,他還開著玩笑說,如果他走了,謝攬風就是他的接班人要繼承他隊長的衣缽。
宋瑞聽到那句話的瞬間,心裡被針狠狠的刺了一通。他知道他早就做好了選擇,挑一個人繼承他的衣缽,把隊伍這份榮光傳下去,然後他安安穩穩的退役。
他們的戰隊,按道理來說也已瀕臨潰散,周喬喬今年退役是板上釘釘的事,他早就已經到了電競選手該退役的年齡,只是團隊用的順手,大家也沒找輔助的打算,況且就算他年齡也大,中國賽區內地的有經驗的並不多,周喬喬留下來也是大家認為理所當然的事情。等到世界賽打完,他就可以圓滿的告別自己的職業生涯。
陳浩是一個優秀的中單,成績好,但是在zlw他還年輕,如果隊伍之一要捧謝攬風carry,陳浩不可能不為自己考慮。
宋瑞留下來的意義是周行川,周行川退役他也不會繼續呆下去,姜晨陽更是一個流水的打工人,他早就做好了環遊世界的準備,打算好好看看這個世界。
如果今年結束,謝攬風終於適應了戰隊,而他適應的人,因為手傷退役,因為年齡退役,因為不合適轉會,或許等到最後,zlw會變成一隻完全全新的隊伍,剩下的可能只有謝攬風一個人,最多在添上許河洋。也有可能一落千丈,再也拿不到冠軍,也有可能逆風翻盤,讓謝攬風一個人扛起大旗。
宋瑞和周行川都堅信謝攬風可以做到,他的實力不曾需要任何懼怕與懷疑。
但這僅僅只有一方面。
所有的人都朝著自己的方向奔赴,可這就勢必會留下一個人孤零零的在原地等待。
這是周行川最害怕的。
那個人是誰不必提出名字。
好像還真應了算命的那句話,謝攬風這個人勢必孤單,他從小到大會以一種不明顯被遺忘的方式度過。
這種被預知生命的經歷是謝攬風想要不屑一顧的,但那也僅僅只是想要。
周行川只是怨恨,為什麼檢查結果不能更早?為什麼自己不能在謝攬風來之前就把他拒之門外?為什麼一定要留他一個人獨自在原地,而自己卻無能為力。
那種感覺,是一種剩下的這段日子只能被命運裹挾著的無措,又混合著完全失去了掌控的迷茫。
他迫切渴望地想要找回那隻屬於自己的鬆弛感和真正的享受遊戲,而並非沉溺在這種虛無的感情中。
他想要去追求刺激,可與此同時,他也要為今年最後一場世界賽負責,所以他拼命的克制住自己。
遊戲真是個好東西。
它困住了周行川自由灑脫的一生,讓他從一個沒法正視情感的人第一次體會到了真正的心如刀絞,也讓他這個追求野性和自由的人心甘情願的在電腦前日復一日的進行枯燥乏味的訓練。
可他過去樂在其中。
設想一下如果周行川沒有手傷,也不離開,戰隊的主心骨仍舊存在,他仍舊是打野區的王,他只是坐在賽場上就能威懾對方,讓當年歐洲賽區五ban打野位的場景再次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