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突然從所有人的林阿兄,戰場上最驍勇最狡黠的領袖變回一個半大孩子,他想說他的爺娘,他想說這一次出去本來是要博得聲名衣錦還鄉,他想說其實他的那些軍營里的兄弟姊妹還不知道這盒手指的事情。
我怎麼跟他們說,林孖想,我怎麼跟他們說啊。
是我把他們從家鄉里叫出來,他們每一個人都信任我,敬重我,我說我們是要為白門人揚名的。
可如果沒有白門人了呢,如果沒有他們的爺娘家人等著他們衣錦還鄉了呢?
他說不出來,他只能像是只野獸一樣哀叫著。
嬴寒山就這麼抱著她,好像她真的是他的某個長輩,直到他哭得啞了聲,才慢慢鬆開他,推著他的肩膀讓他坐直。
「林孖,哭夠了嗎。」
林孖惡狠狠地擦了擦眼淚,深吸一口氣坐直了。
「人還沒死,」她說,「他們還在這個人手裡,白門鄉還在。你可以在這哭,我陪你一起,所有人都可以陪你一起。但時間不夠了,在這多坐一會救他們的時間就少一點。」
她用力拍拍他的肩膀,抓緊:「你信不信我?」
林孖很用力地點頭,他把牙咬在一起,腮因為這個動作而有點鼓起來。
「那好,你現在站起來,和我一起去找其他白麟軍,我們把這件事告訴他們。然後我們帶著他們去救你們的家裡人,把那些敢對我們家裡人動手的人按死在水裡。」
她伸手擦了擦他的臉。
「宿主覺得自己能成功嗎。」在這個檔口,她聽到系統的聲音。
嬴寒山很輕地笑了一下,她緊緊咬著牙齒,直到嘗到一點血腥味
昨夜裡下了一場霜,把水邊的葉子凍得有些發脆。當船從它們邊緣行過時,這些葉子就發出鈴鈴鐺鐺的聲響。
田恬在主船上向下望著,水面照出他的一點影子。
他生得很好,擔得起一句姿容甚美,那副並不很高大的骨架和略微有些高的額頭暗示著他的南方血統,但他說話全然是北方的腔調。
親兵站在他身後,謹慎地打量著自己這位主將的背影,那張臉上總是帶笑的,說話的語氣也柔和,但在他身邊待得足夠久的人才知道,他極少真正地笑。
他們寧可他不要笑起來。
就在幾天前,他剛剛看到過田恬的笑容。那位年輕的將領坐在白門灣海灘邊的礁石上,腳下生滿了藤壺的水窪已經變成淺淺的紅色,一具屍首面朝下倒伏在那裡面。
田恬用腳蹬著它的肩膀,把它一下一下地踩進水裡,像是一個孩子在踢一件玩具,當他抬起頭來時,那張臉上也是如同孩童一樣的笑容。
活著抓住了多少人?他近乎是快活地問。
「把他們的手指砍下來,找個盒子包起來給那群白門軍送過去,對,包好,包好,一定別丟了。」
這麼說著田恬就咯咯地笑起來,笑得暢快,像是剛剛有人講了個很好笑的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