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她救回來的,失憶的人不可能記得自己幾歲,撿回她的人也對她年齡沒數。
嬴鴉鴉在她腦袋裡永遠是那個染血馬車裡冷冰冰的小人偶,在她的斗篷中逐漸暖和起來。
「鴉鴉應該已經十五了,」嬴寒山退了一步,「我幾乎快要忘了她已經這麼大了。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這孩子這幾年個子也沒長,模樣也沒改,我總覺得她還是個小孩子。」
她聽到系統輕柔的沙沙聲。您真的不知道那個女孩為什麼一直不長嗎?系統問。
「我確實不知道,為什麼?」
「因為死人是不會長大的,宿主。她早就死了,現在她活的是您分給她的命。」
裴紀堂也不知道為什麼嬴寒山想明白嬴鴉鴉今年已經十五之後突然消沉下來,頭也低了話也不答了,收拾收拾手裡的茶葉就要走。
不過好在臨走之前她鬆了口:「我去問問鴉鴉,看她的意見。」
系統慣會抽冷子捅人心窩子,嬴寒山已經很習慣它幹這種事,但現在突然提起嬴鴉鴉其實不能完全算活人這件事,她還是會有點胃疼。
嬴寒山儘量強迫自己不去回憶來到這個世界以來度過的時間,因為每次回憶,她曾經看到的所有事情都會翻湧上來。
馬車邊的死人,疊在一起的屍塔,死在巷子裡的三玉娘子,船上的白門鄉民,燃燒的踞崖關……每當想起這一切時,她都會有一種被整個宇宙俯瞰的無力感。
為什麼要救嬴鴉鴉?為什麼要救那些人?其實說白了只是因為她和他們沒什麼不同。
她嬴寒山成為殺生道女修只是因為她落地就是殺生道女修,她完全有可能落地在那個沾血的馬車裡,成為伸著手請求誰來救救自己的垂死者。
他們是無助的,他們把她視作救世主。但她很清楚,她也是無助的。
無助者伸出手,拯救的是和自己一樣的人。
嬴寒山就這麼一路心事重重地走回去,沒抬頭突然撞在誰身上。
「不長眼啊!」被撞那位很不客氣,扭頭就罵,「哪來的奴子急著去給你娘老子奔喪啊!」
嬴寒山撣了撣衣服,沒說話,抬頭確認一下家門,對,這是自己家哈。
自從朝廷那一道封她大將軍的旨意下來之後,她就沒法賴在府衙里了,好在裴紀堂清了拖欠她的工資,淡河現在又還有些空置的房屋,讓她能在這置一間帶院子的小屋。
至於什麼「將軍府」……還是算了吧,誰也沒在農村自建房上懸一「正大光明」啊。
現在至少十幾個人圍在她的院門口,可以說是千奇百怪各不相同,有簪著洋紅色絹花臉上粉抹了二尺厚的婆子,也有抬著朱漆箱子的家丁,還有幾個打扮得收斂點,有些管家氣派的中年人。
那個罵她奔喪的漢子穿著件半臂,隔著衣服能看到虬結的肌肉。他看這個撞在自己身上的人沒反應,很不耐煩地拿拳頭在她臉前揮了一揮:『喂,你爺問你話……』
嬴寒山慢條斯理地抬手,突然攥住了他的手腕,反手一個推肘擒拿,大漢嗷地一聲就被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