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裡和淡河周邊的房屋好說歹說是排查修繕完了,城裡的各家關門堵窗,計劃好燃料和食物,沒事別亂往外溜達還能熬。城外的情況就緊張一些,不得不以幾家為單位抱團取暖,儘量不落單。但總體上來說這場蔓延的大雪到目前為止沒給淡河府造成太大損失,踞崖關那邊有陳恪,蒿城和再往東也已經提前知會過,嬴寒山不費腳程,閒下來就滿沉州地竄來竄去監工,誰也不敢掉鏈子。
在這個雪患彌散了全境的時候,唯獨沉州像是舉在爐火旁,融化了滿身的冰雪。貓冬的百姓們甚至還有心思隔著窗戶看看外面的落雪,議論一下隔壁臧州的日子能不能像他們一樣。
但淡河府的文官們還沒因為這閒適而放鬆下來。
為了節省炭火,大家都被集中在一個大屋子裡辦公。反正人挨得近了就有了熱氣,炭也能少點一點。嬴鴉鴉是裴紀堂的副手,目前沉州府文官之首,在他不在的時候,她就坐在上首的位置。
從上午開始雪晴了一陣子,日光照在地上積雪上熠熠生輝,把整個屋子都照得明亮,剛剛有人進出帶來一點新鮮的雪氣,夾雜著泥土微腥的清甜味在燒炭燒得空氣渾濁的室內漫開。
嬴鴉鴉吐出一口濁氣,抻了抻胳膊:「真希望這麼大的雪不是攢在冬天,而能被留到夏天啊。」
淡河酷暑,要是今冬嚴寒能和夏日勻一勻就好了。
一句感慨沒完,下首突然有人站了起來,嬴鴉鴉眨眨眼睛,這人已經一臉嚴肅地繞開桌子走到了嬴鴉鴉桌對面。
「長史恕罪,可長史此言何其輕浮!沉州生民疾苦,雪患未消,長史安坐上首不思民生也倒罷了,總還有我們這些下屬為官,為何還惦念起來夏日消暑了?此話甚是不該。」
一段話出來整個屋子的溫度都下降了,嬴鴉鴉被這句話噎得一愣,下意識看過去,站在下首這人一臉不卑不亢,滿臉寫的是你罵我就是你心虛。
怎麼就不算是她心虛呢?他想,前些日子叫一群女人領了書吏的位置也就罷了,她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家家坐在這個位置上,不知羞嗎?這堂下有多少人年紀能做她阿爺?剛剛她那句話有沒有什麼歧義另當別論,就是在滿堂靜默的時候突然發這種感慨,他就覺得十分失禮,縱然她是他的長官,他也有必要教一教這個女孩。
嬴鴉鴉面無表情地看著他的臉,歪頭想了一會,終於想起他是誰一樣點了點頭。
是個戶籍官,是不是姓吳來著。
「君言甚是,」她平靜地,用一種莫名帶了點壓迫感的口吻回答,「本官當自省。」
隨即她挑挑眉,語氣又輕快起來:「只是,哎呀……整個淡河府也就只有一個冰窖,淳于參軍都要偷偷摸摸藏羊腿,可我聽說閣下您家冰窖少說有兩個,一個存肉食,一個存瓜果牛乳,竟然比淡河府里還氣派。」
「不知道雪下得這麼大,閣下存好冰了嗎?」
他一悸,抬頭正對上那個少女的眼睛。她的眼瞳黑沉沉的,全然不像是一個孩子,只是這麼對視一眼,他就心虛地低下頭去。
「好自為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