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翠子,這是你配得的。」她說,「你不必覺得是誰恩賜了你,抑或者是你是冒了誰的名字才得到這一切。」
她還僵著,喉嚨里溢出微弱的「哎」,情緒突然轉變,這個年輕女子一時間不知道應該狂喜還是應該錯愕了。她就這麼僵著,僵了能有一小會才想起來揉揉手腕和膝蓋,跪下對眼前的將軍行禮。
「不論小人身處何職,將軍有令,小人必將肝腦塗地。」
嬴寒山把燈盞移開了一點,避免它燎焦何翠子的頭髮:「起來吧。揉揉手,經脈滯澀太久容易淤血壞死。你說我的什麼命令你都會去做?」
「……是!」
嬴寒山換了一個姿勢,一點也不在意身周的灰塵一樣靠在身邊的雜物上。
「那先說說你自己。」她說。
不論是劍術還是戰鬥意識,都不是一個普通農人能在一朝一夕間掌握的。和嬴寒山預想的差不多,何翠子的父親和兄長何箐,都算是沒有正經編制的鏢師。
這是個有點尷尬的職業,這個年代商品經濟還沒發達到有鏢局這種東西出現,鏢師們或許也不應該叫鏢師,而應該被稱為「可被僱傭,自成體系的遊俠」。
但遊俠又不算真的遊俠,家裡人還是要做手工業餬口的。畢竟被僱傭的機會不多,拿到手的錢也很難說,還時不時地要玩命。
這一家子人就這麼湊湊合合地過著,有時候何翠子也會男裝加入父兄的行列。
「阿兄,練劍比我早,」她神色晦暗地說,「如果他活著,從軍,現在應該已經,是將軍了。」
一切止於雪災,房倒屋塌,他們靠著最後的積蓄離開故鄉南下。一路上同行的人不斷倒下,死於飢餓,死於寒冷,死於搶劫和暴行。父兄的劍能抵擋外來的侵犯,卻不能抵擋天災和疾病。
在入沉州前,那位老鏢師死在了一個普普通通的清晨。何翠子也說不出父親到底是因何而死,嬴寒山猜測大概是天冷導致的心血管問題,但說這些已經沒有意義了。土凍得很硬,劍鑿進去,刨不開。
他們沒有埋葬那位老人,他們必須儘快趕路。
而在淡河城外,她的阿兄也離世了。
「我們吃的東西,很少,」她說,「阿兄就不怎麼吃東西,我看到他會悄悄地……合著一點麩子吃雪,他說沒關係……我……我應該攔住他……」
她怎麼攔他呢,就算不吃雪,他也可能死於飢餓。
「……阿兄走得很急,從城裡出來的醫生說是絞腸痧。我沒有辦法,阿兄不在,我沒有辦法了,我只能裝作阿兄……」
「你有辦法。」嬴寒山輕輕拍拍她的額頭,讓她抬起頭來。
「你保護了你的母親和阿嫂,還有你的侄子。不是你的阿兄附身在你身上做的這一切,是你自己做到的。」
「剛剛用軍法之類的話嚇唬你,我沒什麼惡意,我只是想知道你的想法,你到底想不想活,到底為了什麼而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