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從王城來這裡,應該是順風,對吧?贏寒山猛然一激。
遠處的霧氣中,似乎有騎馬的斥候向著轅門來了。
「大將軍,臧州水軍有動。」
霧氣,濕潤而沉重的霧氣。
仿佛是誰將牛乳打翻在了天地這一泓清水中,濃重的白色覆蓋了江面的一切。
霧中船隻的輪廓影影綽綽,若是墨中水羼得太多,再取一支狼毫大筆來蘸飽了墨在紙上拖行,畫出的大概就是這樣的場景。
斥候帶回消息,有船隻於虓原南文江的渡口停泊,因霧大,數量不可計,但大多都是小船。
從王城到虓原不止有蓑衣水稷褐文江這一條水道。這是最規整最江闊水深,適合戰船行船的水路,但除此之外還有其他更細更複雜的支流,若是不行駛戰船,成群落的小船完全可以通過分散走水系網的方式繞開主路抵達虓原,再原路返回王城。
這是個好打算,現在留在虓原附近的沉州軍沒船了,只要峋陽王和手下人上了船就完全杜絕了追兵,無痛打道回府,而在稷褐的海石花縱使得到消息,也很難把戰船艦隊拆散了投放到錯綜複雜的水系支流中,冒著觸礁的風險追擊。
……如果這個計劃沒被發現的話,的確是個好計劃。
蒙蒙的霧氣里亮了幾下紅光,是船上的士兵點起火把在揮舞,示意岸上人船已經靠岸。霧氣中響起淅淅索索的腳步聲和衣甲摩擦聲,兵士們的影子被霧籠罩得朦朦朧朧,看不真切。
在這樣能見度不足五十米的天氣里,不管是作戰還是行船都得非常小心,前者要小心自己手裡的刀到底是砍在敵人還是自己人身上,後者是要小心下一步是踏在船板上還是水上。
然而在今日,要小心的東西又多了一樣。
一個士兵匆匆踏上船去,他身後有不少人挨著他,迫他走得急些。
他幾乎是一隻腳還在木踏板上,另一隻腳還沒在船上站穩,身後的同伴就跟上來了。就在此時,水面輕輕漣漪了一下,原本結實地搭在船邊的踏板喀拉一聲,突然嘩地跌入了水中。
嘩啦,嘩啦,嘩啦,仿佛打開了什麼開關,船隻被接連退開岸邊,踏板掉落,原本一擁而上準備上船的士兵躲閃不及,前排的直直沉入水裡。
「有敵!」
白鱗軍的青紋旗在霧中展開,霧氣一霎被點起來的火把照亮,披著蓑衣的白門人從兩側的蘆葦中起身,張開手中的弓。
包圍圈是環形,所有箭矢的著落點都在被圍起來的江岸交界處,幾乎不需要怎麼瞄準,鋪天蓋地的箭雨根本沒有躲避的地方。
血在霧氣中漫開,空氣變成奇異的粉紅色,不斷有士兵跌進水裡,有些是慌亂中被擠下了水去,有些是被乘著小竹排靠近或者潛伏在船邊的白門人勾爪勾住,更多只是單純地挨了一箭或者兩箭,沉入鉛色的江水中變成一縷升起來的紅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