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先……嗐!將軍!大將軍!您怎麼在這裡?我來我來我來,當心手!」
「不要緊,」寒山動了動肩膀:「往哪放?」
馬槽外面有一層燻黑的殼,裡面倒是不太要緊,嬴寒山把它搬到位置,掌柜叉著腰,有些得意地看著它。
「還當用,」他說,「之前下了場雨,裡面積了些雨水,夥計犯懶沒收拾,沒想到居然救命了。」他身後的客棧是這條街上最完整的建築,已經修繕得差不多。掌柜不無驕傲地說那是他家蓋房的木料好,火點不著,蟲子不咬。
嬴寒山點點頭,沒說什麼,掌柜的就訕訕地放下叉腰的手,估計也看出嬴寒山心情不太好。
「嗐,你看我,忙瞎眼了,沒有點眼力。大將軍進來喝茶吧?酒也有!堂子裡收拾得乾乾淨淨,一點灰不見。」
嬴寒山搖頭。「不了,」她說,「你家沒事就挺好的,我還有別的事。」
街上人不算少,甚至能稱得上熱鬧,畢竟不管怎麼樣日子還得往下過。許多官差小吏混在裡面,身上的衣服灰撲撲的,叉著腰嗷嗷嗷嗷地指揮人來人往。嬴寒山看到一個支著拐杖的人站在那裡,面前的地有點濕,好像是一碗湯水打翻在了那裡。她一面拄著拐杖,一面彎腰去撿湯水裡打碎的陶片。
「秦娘子?」嬴寒山叫了她一聲。
秦蕊娘抬起頭看到她。露出一個笑來:「大將軍?」
「您無事了?」她拄著拐杖走過來,「我月余沒見您。之前城上的兵跟我說您醒過來了,又匆匆走了。我想著您身上還有傷呢,這麼趕路不打緊嗎?聽說您回來了我一直想去看……您好了些?」
「全好了,」嬴寒山伸開手臂給她看,「我傷好得快,不要緊。」
這麼說著,她低頭去看她的腿。
「沒有事!」秦蕊娘趕快擺手,「之前我都不用這個,就是這幾天換季了,淡河潮,骨頭縫有些發酸,才拄著這個省省力。」
她想拉一拉嬴寒山伸出來的手,又想起自己手上還湯湯水水地捏著幾片碎陶,只能抱歉地對嬴寒山笑笑。
「那是怎麼了?」
「啊,我不小心,把湯碗打翻了。」她說,「收拾起來陶片子,不要傷了人。」
這話聽起來沒毛病,如果剛剛嬴寒山不是聽人喊了一嗓子「杜小郎君!」的話,她就把秦娘子說的當真了。
「是杜車前嗎?」嬴寒山問。
秦娘子笑了笑,又笑了笑,慢慢低頭:「噯。出事的時候我哄那孩子說他阿母逃了,他心裡過不去。怪我,不怪他。」
秦娘子的話停了,她眨眼睛,再眨眼睛,有微微的,濕漉漉的紅色從眼尾泛出來。「雪仔還是不說話。」她沒頭沒尾地說,「您說,您說是不是她也是和車前一樣鬧脾氣,不高興,所以不說話。有一天她心結開了,不鬧脾氣了,也就說話了?」
嬴寒山拍著秦蕊娘的後背,輕輕地嗯。「是的,就是這樣。」
那個拄著拐杖的婦人雙手撐住杖頭,趴在自己的手臂上搖頭,再也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