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無論如何也得進城區,都說早來吃肉,晚來喝湯,他本就得到消息晚了幾天,要是還不趕早進城,連舔碗底的份兒都輪不上。
好歹又捱了一炷香時辰,終於到了城門口。負責查驗的城門吏仔細看了他的路引,又詳細盤查一番才預備放行。
可巧蓋了一上午的印,給他路引蓋章時丹朱已經沒有多少了,辛十二隻能站在原地等那小吏取了丹朱回來再說。
就在這個空當里,一位很文雅的使君走了過來。
淡河在國土南方,居民身量都偏矮,這位使君卻是八尺長身。辛十二走南闖北見多了人,一看他走路的姿態就知道他既是一位貴族,也是一個武人。
貴族走路四方平穩,即使是疾行腰上的玉佩也不會發出響動,武人佩劍的位置與文人不同,不求最優雅最襯托氣質,但求揚手便可拔劍作戰。
二者身份相合,他至少是一位校官……不,甚至是位將軍都有可能呢!
於是這賣布的商人立刻露出了一個笑臉,急忙忙地把馬向一邊扒拉兩下,為貴人讓出一個可以站立的地方。貴人很和氣地站定了,甚至對他微笑了一下。
「淡河遭逢戰亂,元氣未曾恢復,一時間有如此多的客商進城,難以支持,故而察驗須細緻些。」
辛十二反應了一下,猛然意識到這位使君是在寬慰他。他受寵若驚地連道不敢,哎呀,今天是撞了什麼好日子?
他走商多年,哪一次在城門前不狠狠地被敲上一筆?來的士兵眼皮子淺,拿的東西就少些,要是來了軍官,認得好東西,他就要多出血。
拿東西便罷了,罵兩句,推搡兩下,謔笑幾句都是常見的,誰家貴人這麼客客氣氣地和行商說話?
「不知你來此處是為何?」他問。
「回貴人的話。」對方態度和藹,他也就大起了膽子。「聽聞嬴大將軍將要嫁妹,正在置辦妝奩,故而攜寶貨至此。」
?
不知道為什麼,他剛說完這話,就覺得對面那位貴人的表情咔嚓一聲裂了。
在辛十二反應過來為什麼裂之前,貴人飛快地用手一抹臉,把這個裂的表情強行拼回去。動作之迅捷,好像剛剛那個表情根本沒出現在這張冠玉似的臉上一樣。
「竟有此事?」他仍舊和藹地說,「我未曾聽聞。」
「是也,」這商人眨眨眼,又眨眨眼,心說自己莫不是沒睡醒,「臧沉兩州,貴胄,都向那位嬴女郎發去了求娶的信函。回函說將要擇優覓一佳婿呢。既有這風聲,妝奩總要製備完全,鄙號頗有幾件稱得上稀世的寶物……」
這麼說著,辛十二又感慨起來。
「要說這嬴女郎,莫說是臧沉兩州這些貴胄,要我說就是配京畿中的大族也使得!這個年歲,有權有錢哪裡有有兵重要,有權的今日有明日無,有錢的早就黃土裡埋骨……哎,哎,也不知道是誰有這樣的好運氣……」
他感慨著感慨著,抬眼一看,對面那位貴人的表情又裂開了。
「你說的這個贏女郎,」他伸手抹了一下臉,又抹了一下臉,死活沒把自己裂開的表情拼回去,「究竟是嬴寒山,還是嬴鴉鴉?」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