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沒有別的方式得到這裡?
天已經幾乎黑了,周圍的人聲也逐步熄滅下去。她浮游在黑暗中,仍舊在前進。
這裡還是應該毀掉。她想。
她有一千一萬個理由來闡述天下不是被善人們治理的,但那些都是偽飾。最重要的是,這裡的路與她所設想的路不一樣。
她只對自己有自信,只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未來,或許他們是對的,但誰來作保?她作為與他們不同路的人,為何要把這機會拱手相讓?天下之人皆欲證明自己的道,她不過是證道者其一。
……
天完全黑了。
灰衣的文士穿過大半個城鎮,終於在一角的穀場上找到自己的主人。嬴寒山沒有坐在輪椅上,她放鬆地大字躺在谷堆上,外披和玉帶被隨便丟在地上。
「殿下。」那文士不問她為何在此,只是深深一拜,等著一個既定的回答。
嬴寒山沒有回答,她抬起一隻手,擋在眼前,透過手指縫隙看天上的星星。
「我有件事想不明白。」她說。
「殿下?」文士抬起頭來,看著她。
「嘶,我想不明白……我怎麼就入不了戲呢?」她說。
「這一路上我的腦袋裡亂七八糟的,一會跟我說淡河的人都得死,一會跟我說我不想讓這裡的人死,吵得我頭痛。其實想一想,我根本就不想思考這些問題啊。」
她坐起來,曲起一膝,俯瞰著站在下方的淳于。
「為什麼攤上一個神經病爹我不跑,要在王府里一邊自我催眠我是受害者一邊等著靠宗法制繼承權力?」
「為什麼我一邊感嘆所有人都背叛我,一邊背叛所有人?」
「為什麼我一邊惺惺作態地嘲弄良善者之間的連接是愚蠢,一邊又忌憚這連接忌憚得要死?」
「我有病嗎?」
嬴寒山拆下了頭上的玉冠,掂量著,餘光輕輕瞄過他的額頭。
「雖然我記不清楚,但我很清楚一點」
她猛然抬手,狠狠地把它摜向那灰衣淳于。
「我不會做這種事!我不是第五煜!」
砰!
玉冠擊中他,穿過他,在觸地之前變作一泓輕柔的漣漪。
嬴寒山踉蹌一下站穩,在幻覺中緩解了的疲憊感飢餓感嘔吐感一齊湧上來,沖得她眼前發花。
這裡已經不是剛剛的山脊,在幻覺中她無知無覺地走進了山脈深處。
頭頂的天變成昏暗的黃色,仿佛沙地倒置於天穹,玉冠落地的地方還在輕輕蕩漾著,有翡藍色蔓延開來。
這裡是一個巨大的湖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