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之間,裴紀堂閉上眼睛,再睜眼時,裡面動搖不已的神色已經消弭。
「族叔講了一個好故事。」他淡然應聲。
「家父家母已經仙遊,所說那個是我生母的女子也已經不在人世。小子是何人所出,全憑您一人所說了。」
「可我為何要信呢?」
我為何要信呢?
我父清正敦厚,我母慈愛和婉,我從來沒有一日覺得我不是他們的子嗣。為何你這雙手染血的裴家主支一句話就要推翻我過去的幾十年?
我憑什麼信你,信我正道直行的二十幾年有一個骯髒的源頭,信我的父親是連抱中嬰孩都能一併屠盡的奸佞?
眼前這些似是而非的話語像是狂風一樣搖撼裴紀堂,他卻覺得自己緊緊地背靠著一棵巨大的樹……父親,他的父親說要做一個君子,要愛民,要謙遜,要正直,不要玩弄見不得光的手段,他那樣愛護自己,自己怎麼可能不是親……
「你信不信我說的話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信不信自己,不妨仔細想想,」裴循之適當地打斷了他的思緒,「你啊……」
「裴慈真的待你那麼好嗎?」
那棵樹發出微不可察的吱吱聲。
父親真的待自己那麼好嗎?這是什麼廢話?
裴紀堂微微垂下眼睛,努力地在腦海中還原先明府的面孔,父親溫柔的教導,屈膝對他低聲勸誡的模樣,送給他的田黃石……父親,父親?
仿佛撫開文書上沉積的灰塵,那之下露出的文字斑駁不清,不知為何總與記憶對不上。他沒有看到父親寬厚溫暖的手,沒有想起他究竟在哪一次休沐帶自己牽黃犬出東門,他想起來的東西那麼古怪啊。
少年時那次剿匪自己請纓同戰,父親坐在書桌後看向他的眼神裡帶著畏懼,帶著莫名其妙的希冀,帶著掩飾不住的讓他胸口發緊的東西。
他用計謀得勝歸來後父親卻不再與他說話。做個君子!事後父親教導他,規訓他,你怎能用此惡計!
人性本惡,你需克制。做個君子,約束自身。你去反省,去反省……
越思考這些話就越多,裴紀堂惶然地發覺,有色彩斑斕的泡沫正從記憶中升起。他曾經在母親膝下哭訴,詢問自己為何總不能讓父親滿意。那個婦人溫和地撫摸著他的頭髮。
「你阿耶呀,只是太看重你,所以嚴厲了些。他一把年紀才有你這個兒子,愛也不知道怎麼愛,說也不知道怎麼說,他是疼愛你的……」
他是疼愛我的。少年想。
阿耶對我這樣嚴格,就是希望我做一個君子。
我要做一個讓父母滿意的君子。
「是我強迫裴慈收下你,」裴循之微笑道,「自從發現他幾番想要趁你年幼處理掉你之後,我就開始半年與他寄一封信,要他告知我你的現狀。」=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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