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當她把倒數第二支箭送進作為「系統」的自己胸口時,她才突然意識到這個讖語的惡毒之處。
被手下人背叛的不能算是完美的明君,決裂的摯友不能算是摯友。這兩把劍的兇惡,在於殺人者與被殺者的關係從未破裂。
她塗完了手上的膏脂,沒有把劍收起來,而是拿出峨眉刺,在食指上戳了一下,第二次捻了點膏脂向箭端塗上去。現在這膏脂里混上了淡淡的粉色,連箭頭上幽微的藍光也蓋住了。
對面傳來踩雪的沙沙聲。
嬴寒山把箭搭在弓上,沒收起來,就這麼提著它向前走,直到裴紀堂的身形在雪幕中逐漸清晰。他氅衣的肩上已經積了一層雪,頭髮也被碎雪塗得半白,不知道他在雪裡走了多久,走到眼睫上都有一層白霜了。
一直到兩個人能清楚看到彼此的臉,裴紀堂才抬起頭,他看向嬴寒山,好像是想笑一笑。
「還有什麼話?」嬴寒山把目光移開。
「沒有了,」他說,「剩下的事情,寒山能做得比我更好。」
嬴寒山感覺有一陣氣升上來,稍微在喉嚨里哽了一下,她吐出這口氣,幾乎是有點刻薄地跟上一句:「你也沒有什麼對鴉鴉說的?」
雪地安靜了一會。
「我對不起她。」裴紀堂說。
就在這幾秒鐘時間裡,好像有什么小動物跳上枝頭,一點雪被抖落下來,發出輕微的啪沙聲。
這雪落地的一瞬,有什麼比箭更早擊中裴紀堂,他似有所感地向後轉過頭向著雪和夜幕交疊的淡青色邊陲看去。
嬴寒山拉開了弓。
龍氣浮現,那條紫色的羽蛇拍打著翅膀,哀戚地嘯叫著纏住箭矢。它穿過龍氣,如利刃劃開絲綢,於是青色的大氅上沾了血。
裴紀堂的身形一頓,他下意識回過頭來,她看清他的眼睛了,在死亡的前一秒,那雙眼睛裡突然彌散出染滿了瞳孔的不甘。
他想說什麼,他一定是想說什麼,那隻沒力氣抬起的手想要指向哪裡,但只是指尖輕微地顫了一下。
裴紀堂向後倒下去,貫穿心臟的箭在幾秒鐘內斷絕生機。一直到嬴寒山走到他身邊,血才慢慢在她腳下匯成細長的枝條。
她沒去看那張帶著死色的臉,她抬頭,望向他剛剛回頭的方向。
「我非得打死林孖不可。」嬴寒山小聲地抱怨了一句。
雪下大了。
一直到清晨雪才停下,昨晚的一切都被掩蓋在厚重的新雪中,嘈雜不存,這個清晨安靜得有點詭異。
茫茫雪地里,有兩個縮手縮腳的士兵走過來了。
他們身上沒有血,甲也整齊,但眼下都有睡眠不足的青色。老一點的不時向雪裡張望,催促年輕的那個走快點。